首发:~宋史全文卷二
夏四月乙酉,诏诸州考试官令长吏精选僚属有才学公正者充知贡举,与考试官同看详义卷,定其通否,即驳放,不得优假,虚至终场。申禁私荐属举人,募告者其赏有差,举人勒还本贯重役,永不得入科场。辛丑,翰林学士卢多逊等上所修《开宝通礼》二百卷、《义纂》一百卷,并付有司施行。是日,遣卢多逊为江南生辰国信使。多逊至江南,得其臣主欢心。及还,舣舟宣化口,使人白国主曰:『朝廷重修天下图经,史馆独阙江南诸州。愿各求一本以归。』国主亟令缮写送与之,于是江南十九州之形势、屯戍远近、户口多寡,多逊尽得之矣。归,即言江南衰弱可取状。上嘉其谋,始有意大用。戊申,诏参知政事薛居正监修梁、后唐、晋、汉、周五代史。知制诰王祐等上《重定神农本草》二十卷,上制序摹印,以颁天下。
五月,上知堂吏擅中书权,多为奸赃,欲更用士人,而有司所选终不及数,遂召旧任者刘仲华等四人,面加戒励,令复故。岁满无过,与上县令;稍有愆咎,重寘其罚。
吕中曰:创业之世多贵实,守成之世多虚文。覆试之法,欲无一士之不实。劝农之诏,欲无一民之不实。籍记人才,欲无一官之不实。拣汰骄脆,欲无一兵之不实也。以庆历、元祐之盛,而杜衍之任怨,吕大防之尽忠,且欲汰吏而不可得,况若士、若民、若兵、若官乎是虚文之习难革故也。
甲戌,以殿中侍御史钜野冯炳为侍御史知杂、判御史台事。上留意听断,专事钦恤。御史、大理官属尤加选择。尝召炳谓曰:『朕每读《汉书》,见张释之、于定国治狱,天下无冤民,此所望于汝也。』赐金紫以勉之。
六月辛卯,召京百司吏七百余人见于便殿,上亲阅试,勒归农者四百人。初,雷德骧责商州司户参军,刺史颇宾礼之。及奚屿知州,希宰相意,至则倨受庭参。德骧不能堪,出怨言。屿闻之怒。有言德骧尝为文讪朝廷,屿因召德骧与语,潜遣吏绐德骧家人取得之,即械系德骧,具事以闻。上贷其罪,削籍徙灵武。德骧子有邻意赵普实挤排之,日夜求所以报普者,上始有疑普意矣。壬寅,诏参知政事吕余庆、薛居正升都堂,与宰相同议政事。赵普之为政也专,廷臣多疾之。上初听赵玭之诉,欲逐普,既止。卢多逊在翰林[7],因召对,数毁短普,且言普尝以隙地私易尚食蔬圃,广第宅,营邸店,夺民利。自李崇矩罢,上于普稍有间。庚戌,复诏薛居正、吕余庆与普更知印,押班奏事,以分其权。易州言刺史贺惟忠性刚,颇知书,洞晓兵法,有方略。在易州,茸治亭障,抚士卒,能得其心。每乘塞用兵,所向无敌,名震北塞,十余年间,不敢寇边,民皆赖之。
八月,草泽黄德芳上《修河利害》[8]。辛卯,赐德芳同学究出身。甲辰,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赵普罢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同平章事。普独相凡十年,沈毅果断,以天下事为己任,上倚信之,故普得成其功。尝欲除某人为某官,不用;明日复奏之,又不用;明日又奏之。上怒,裂其奏投于地,普颜色自若,徐拾奏归补缀,明日复进之。上悟,乃可其奏,后果以称职闻。又有立功当迁官,上素嫌其人,不与,普力请与之。上怒曰:『朕故不与迁官,将奈何』普曰:『刑以惩恶,赏以酬功,古今之通道也。且刑赏者,天下之刑赏,非陛下之刑赏也,岂得以喜怒专之』上弗听,起,普随之。上入宫,普立于宫门,良久不去。上卒从其请。一日大宴,雨骤至,上不悦。雨良久不止,上怒形于辞色,左右皆震恐。普因奏言:外间百姓政望雨。时雨难得。百姓各欢喜。乞令乐官就雨中奏技。上大悦终宴。普临机制变,能回上意类此。尝设大瓦壶于视事阁中,中外表疏,普意不欲行者,必投之壶中,束缊焚之。其多得谤咎,殆由此也。
吕中曰:赵中令相太祖之功,在于收藩镇之权,迟幽蓟之伐。其再相太宗之功,在于上彗星之疏,谏北伐之书。而《金匮》一书,尤宗庙社稷之大计也。然自唐以来,宰相入见必命坐,大政事则面议之,自余号令、除拜、赏刑、废置,但入熟状,画可降出,即行之。国初三相,自以前朝旧臣,稍存形迹,每事具札子进呈。至普独以天下为己任,故为政专,所以启雷德骧父子之谤也。自是以后,居正、义伦,不过方重靖介,自守之相尔。
九月,吏部侍郎、参知政事吕余庆以疾求解职。丁卯,罢为尚书左丞。薛居正为门下侍郎,枢密副使沈义伦为中书侍郎,并平章事。天平节度使石守信兼侍中,归德节度使高怀德、忠武节度使王审琦并加同平章事。卢多逊为中书舍人、参知政事,楚昭辅为枢密副使。辛未,殿前都虞候杨义为殿前都指挥使。自韩重赟罢殿前都指挥使,凡六年不除授,于是以命义。
冬十一月,少府监致仕卢亿有高识,恶其子多逊所为,尝曰:『赵普元勋也,而小子毁之,祸必及我。我得早死,不及见其败,幸也!』十二月庚子,亿以忧卒。女真遣使来贡马。
是岁,卢多逊、知制诰扈蒙、张澹以见行长定循资格及泛降制书考正违异,削去重复,补其阙漏,参详议取悠久可用之文为《长定格》三卷、《循资格》一卷、《制敕》一卷、《起请条》一卷。书成上之,颁为永式。自是,铨综益有伦矣。
吕中曰:既罢岁月序迁法,而复颁循资格;既命陶谷定选法,而又命吏部取选人堪升擢者上之,诚以资格固不可拘,亦不可废也。以资格用人者,有司之法;以不次用人者,人主之权。尝考国初有为小官,而其望已足为卿相。至其久也,亦卒为之。自铨法一严,无有流品,无有贤否,资深者序进,格到者次迁。然王安石、章子厚之徒破资格用小人,又不若李公沆、王公旦谨守资格之为有得也。
甲戌开宝七年【吴越、漳泉奉正朔;江南只称甲戌;北汉广运七年。】春二月壬辰,庆州言刺史姚内斌卒。内斌在庆州逾十年,边人畏伏,目为『姚大虫』,言其虓勇如虎也。
四月丙午,命贾黄中检视广南民田。黄中廉直平恕,远人便之。监察御史刘蟠受诏于庐、舒等州巡茶。蟠乘羸马,伪称商人,抵民家求市。民家不疑,出茶与之,即擒,置于法。
秋七月,江南国主知上有南伐意,遣使愿受封策,上不许。复遣梁迥使焉。迥从容问国主曰:『朝廷今冬有柴燎之礼,国主盍来助祭』国主唯唯不答。迥归,上始决意伐之。初,江南人樊若水举进士不中第,遂谋北归。先钓鱼采石江上,以小舫载丝一绳,其中维南岸,而疾棹抵北岸,以度江之广狭。凡数十往反,而得其丈尺之数,遂诣阙。自言有策可取江南。戊辰,召若水为赞善大夫,且遣使诣荆湖,如若水之策,造大舰及黄、黑龙船数千艘,将浮江以济师也。
九月癸亥,命曹翰领兵先赴荆南。丙寅,复命曹彬、李汉琼、田钦祚同领兵继之,又命潘美、刘遇、梁迥等同领兵赴荆南。
冬十月,江南国主遣其弟从镒入贡。上留之不报。曹彬与诸将入辞,上谓彬曰:『南方之事,一以委卿。切勿暴掠生民,务广威信,使自归顺,不须急击也。』且以匣剑授彬曰:『副将而下,不用命者斩之!』潘美等皆失色。自王全斌平蜀多杀人,上每恨之。彬性仁厚,故专任焉。
闰十月己酉,曹彬等入池州。先是,上遣郝守浚自荆南以大舰载巨竹絙并下朗州,所造黄、黑龙船于采石矶跨江为浮梁。或谓江阔水深,古未有浮梁而济者。乃先试于石牌口。丁巳,曹彬等及江南兵战于铜陵,败之。庚申,知制诰、史馆修撰扈蒙上言:『昔唐文宗每开延英召大臣论事,必命起居舍人执笔螭坳,以纪时政。后唐明宗亦命端明殿学士及枢密直学士轮修日历,送史馆。近朝以来,此事都废,帝王言动,莫得而书,缘宰相以漏泄为虞,无因肯说。史官以疏远是隔,何由得闻望自今凡有裁制之事、优恤之言,发自宸衷、可书简册者,并委宰臣及参知政事每月轮知抄录,以备史官撰习。』诏从之。甲子,监修国史薛居正等上所修《五代史》百五十卷。明日,上谓宰相曰:『昨观新史,见梁太祖暴乱丑秽之迹乃至如此,宜其旋被贼虐也!』
十一月,诏移石牌镇浮梁于采石矶系缆。三日而成,不差尺寸。王师过之,如履平地。契丹边臣贻知雄州孙全兴书请和,全兴以闻。上命全兴答书许之。
吕中曰:和非中国得已之计也。然和出于彼则和可坚,和出于我则和易败。太祖当南征北伐之始,而契丹复与太原相援,以汉高帝处此,必有平城之忧;唐太宗处此,必有借助之举。惟太祖专任边将,来则拒之,去则御之。且未尝遣一骑以出境,亦未尝命一使以通和,必待其边臣贻书而后命边臣以答之,必待其来聘有礼而后遣通和之使以报之,其得中国之体矣。景德之和所以久而宣和之和所以败者,以景德之和在彼,而宣和之和在我也。
乙亥开宝八年【是岁江南平。昊越、漳泉奉正朔:北汉广运八年。】春正月乙酉,上谓宰相曰:『古之为君,鲜能正身,自致无过之地。朕常夙夜畏惧,防非窒欲,庶几以德化人之义。如唐太宗受人谏疏,直抵其失,曾不愧耻。岂若不为之而使下无间言哉为臣者或不终其名节而陷于不义。盖忠信之薄而获福亦鲜。斯可戒矣!』庚寅,曹彬等进攻金陵。初次秦淮,舟楫未具,潘美下令曰:『美提骁勇数万人,战必胜,攻必取,岂限此一衣带水而不径渡乎!』遂率所部先济,王师随之,江南兵大败。
二月甲子,上谓宰臣曰:『年谷丰登,人物繁盛。若非上天垂祐,何以及此所宜共思济给,振举阙政,庶成开泰之基也。』丁卯,命王祐、扈蒙、梁周翰、雷德骧并权同知贡举。戊辰,上御讲武殿,覆试王祐等所奏合格举人王式等,因语之曰:『向者登科名级多为势家所取,致塞孤贫之路,甚无谓也。今朕躬亲临试,以可否进退。尽革畴昔之弊矣。』式等皆顿首谢。于是内出诗赋题,试得进士王嗣宗以下三十人、诸科三十四人。
三月。上性宽仁多恕。尚食供膳,有虱缘食器旁,谓左右曰:『勿令掌膳者知。』尝读《尧典》,叹曰:『尧、舜之世,四凶之罪,止从投窜,何近代宪纲之密耶』盖有意于措刑也。故自开宝以来,犯大辟非情理深害者,多贷其死。
夏四月,教坊使卫德仁以老求外官,且援同光故事求领郡。上曰:『用伶人为刺史,此庄宗失政,岂可效之耶』宰相拟上州司马,上曰:『上佐乃士人所处,资望甚优,亦不可轻授此辈,但当于乐部迁转耳。』乃命为太常寺太乐署令。
富弼曰:古之执伎于上者,出乡不得与士齿。太祖不以伶官处士人之列,止以太乐令授之,在流外之品,所谓塞僭滥之原。
吕夷简曰:帝王尊异后族,恩宠戚里,优厚亲幸,以金帛富之可也,赏赐厚之可也,惟不使求官爵、亲政事、挠刑法。我太祖不许卫德仁领郡,则曰:『用伶人为刺史,此乱世之事。』不与王继恩枢密使,则曰:『內官不可使居权要职。』太宗不许戚里于秦陇市木,则曰:『恐坏天下法制。』j真宗不许赵自化领遥郡刺史,则曰:『非朝廷旧典。』抑秦国之请,刺曰:『州县之任,糸国家之公议。』违保吉之奏,则曰:『有司自有常典。』斯可谓存天下之公,抑亲幸之私,非聪明圣智之主,孰能行之三圣之德,于是超禹汤而齐尧舜也。
五月,江南国主自出巡,见王师列栅城外,旌旗满野,始惊惧。
六月甲子,彗出柳,长四丈,晨见东方,西南指,历舆鬼,距东凡十一舍,八十三日乃灭。
秋七月,江南捷书累至,群臣称贺。从镒即奉表请罪。上嘉其得礼,命李穆送从镒还其国,手诏促国主来降,且令诸将缓攻以待之。九月,谋遣使入贡。求缓兵。道士周惟简者,国主召之为给事中,与徐铉同使京师。
冬十月己亥朔,铉及惟简赴阙。铉居江南,以名臣自负,欲以口舌驰说存其国。大臣亦先白上言:『铉博学有才辩,宜有以待之。』上笑曰:『第去,非尔所知也。』既而铉朝于廷,仰而言曰:『李煜无罪,陛下兵出无名。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未有过失,奈何见伐』上曰:『尔谓父子者为两家,可乎』铉不能对。遣王仁珪、焦继勋同修洛阳宫室。上始谋西幸也。
十一月,徐铉及周惟简还江南。未几,国主复遣入奏。辛未,对于便殿,乞缓兵,以全一邦之命,其言甚切至。上与反覆数四,铉声气愈厉。上怒,因按剑谓铉曰:『不须多言「江南亦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乎!』铉惶恐而退,仍各厚赐遣还。上数因使者谕彬以勿伤城中人,若犹困斗,李煜一门,切无加害。于是彬忽称疾不视事。诸将皆来问疾,彬曰:『余之疾,非药石所愈,须诸公共为信誓,破城日不妄杀一人,则彬之病愈矣。』诸将许诺,乃相与焚香约言。既毕,彬即称愈。乙未,城陷,彬整军成列,至其宫城,国主乃奉表纳降。彬既入金陵,申严禁暴之令,士大夫赖彬保全,各得其所。仓廪府库,委转运使许仲宣按籍检视,彬一不问。师旋,舟中惟图籍衣衾而已。
十二月己亥朔,江南捷书至,凡得州十九、军三、县一百有八,户六十五万五千六十有五。群臣皆称贺。上泣谓左右曰:『宇县分割,民受其祸,思布声教以抚养之。攻城之际,必有横罹锋刃者,此实可哀也。』即诏出米十万石赈城中饥民。
富弼曰:太祖之爱民深矣。王师平一方而不为喜,盖念民无定主,当乱世,则为强者所胁。及中国之盛,反以兵取之,致有横遭锋刃者,遂至于感泣也。推是仁心而临天下,宜乎致太平之速。
先是,上尝召吴越进奏使任知果,令谕旨于其王俶曰:『元帅克毗陵,有大功。俟平江南,可暂来与朕相见,即当复还,不久留也。』丁卯,俶请赴长春节朝觐,诏许之。
丙子开宝九年【吴越、漳泉奉正朔;北汉广运九年。】春正月辛未,曹彬遣郭守文奉露布,以江南国主李煜及其子弟、官属等来献。徐铉从煜至京师。上召见铉,责以不早劝煜归朝。铉对曰:『臣为江南大臣而国灭亡,罪固当死,不当问其他。』上曰:『忠臣也!事我如事李氏。』又责张洎曰:『汝教李煜不降,使至今日!』因出帛书示之,乃王师围城,洎所草召江上救兵蜡弹内书也。洎顿首请死曰:『书实臣所为也。今得死,臣之分也。』辞色不变。上奇之,谓曰:『卿大有胆,朕不罪卿。今事我,无替昔之忠也。』乙亥,以李煜为右千牛卫上将军,封违命侯。庚辰,诏幸西京,将以四月有事于南郊。
二月己亥,群臣奉表请加尊号曰『一统太平』。上曰:『燕、晋未复,遽可谓一统太平乎』不许。庚戌,以宣徽南院使曹彬为枢密使[9],领忠武节度使。枢密领节度自彬始。山南东道节度使潘美为宣徽北院使。节度领宣徽自美始。赏江南之功也。彬归自江南,诣阁门进榜子云:『奉敕差往江南勾当公事,回时人嘉其不伐。』始彬之行,上许彬以使相为赏。及还,语彬曰:『今方隅尚有未服者,汝为使相,品位极矣,肯复力战耶且徐之,更为我取太原。』因密赐钱五十万。彬怏怏而退。至家,见布钱满室,乃叹曰:『好官亦不过多得钱尔。何必使相也!』上爱惜爵位,不妄与人类此。凡以检校官兼中书令、侍中、同平章事,并谓之使相。
吕中曰:人言汉高帝善将将者,以不吝爵赏故也。然当天下未定,而信、越皆人爵已王矣。一旦固陵之会不至,则不免裂数千里以封之,此高帝有杀诸将之心矣。国初平江南之功至大,然宁赐以数十万钱而靳一使相,盖品位已极,则他日有功,何以处之此终太祖之世而无叛将也。
林德慎曰:曾彬之平江南,吝一使相而不授,非食言也,虑其品位之极而不吾用也。狄青之平岭南,欲予以枢密而终辍,非忘功也,虑其名位之极,无以为他日赏也。
己未,吴越王俶及其子惟浚等人见崇德殿。宴长春殿。先是,车驾幸礼贤宅案视供帐之具,及至,即诏俶居之,宠赉甚厚。上初即位,召供备库副使魏丕,谓曰:『作坊久积弊,尔为我修整之。』即授作坊副使。丕在职甚尽力,上讨泽潞、维扬,下荆广,收川陕,征河东,平江南,皆先期谕旨,令治兵器,无不精办。三月己巳,以丕领代州刺史,仍典作坊。所造兵器,每旬一进,上亲阅之,列五库以贮之,寻又分作坊为南、北,别置弓弩院。上将西幸,留惟浚侍祠,遣俶归国。先是,群臣皆有章疏乞留俶而取其地,上不从,于是命取一黄複以赐俶,封识甚固。戒俶曰:『途中宜密观。』及启之,则皆群臣乞留俶章疏也。俶益感惧。既归,每视事功臣堂,一日,命徙坐于东偏,谓左右曰:『西北者神京在焉,天威不违颜咫尺,俶岂敢宁居乎』益以乘舆、服玩为献,制作精巧。每修贡,必列于庭,焚香而后遣之。丙子,车驾发京师。辛未,上至西京。庚子,合祭天地于南郊。初,雨弥月不止,及期,始晴霁,以讫成礼。都民垂白者相谓曰:『我辈少经乱离,不图今日复观太平天子仪卫!』有泣下者。上生于洛阳,乐其土风,尝有迁都之意,始议西幸。起居郎李符上书陈八难,左右厢都指挥使李怀忠乘间言大梁根本安固已久,不可动摇。上亦弗从。晋王言迁都非便,上曰:『迁河南未巳,久当迁长安。』王叩头切谏。上曰:『吾将西迁者无他,欲据山河之胜而去冗兵,循周汉故事以安天下也。』王又言在德不在险,上不答。王出,上顾左右曰:『晋王之言固善,今姑从之。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殚矣!』丙午,车驾发洛阳宫。辛亥,至东京。
吕中曰:国初所以不都关中而都汴者,以灵武、燕蓟之地未复也。然洛与汴皆河南之土,洛之险犹可恃,而汴则无险可畏也。欲为四方有事之备,则当都洛阳,高城深池,坚甲重兵,以杜诸夏不虞之备,伐北夷深入之谋。若已都汴,则不得不以守四夷为说,此我太祖所以有都西京之议也。然都汴固不得已,都西京亦不得已也。使太祖收灵夏、复燕蓟,则必都长安矣。
初,李煜既降,诸城守皆相继归顺,独江州不降,诏曹翰率兵讨焉。自冬讫夏,死者甚众。丁丑,始拔之。翰发怒屠城,死者数万人。翰因请载庐山东林寺五百铁罗汉像归至颍州。新造佛舍,遂调发臣【杰案:应为“巨”】舰十余艘,尽载金帛,置铁像于其上,时号为『押纲罗汉』。
六月己亥,以颍州团练使曹翰为桂州观察使,仍判颍州,赏平江南之功也。晋王光义性仁孝,上雅锺爱间,谓近臣曰:『晋王龙行虎步,且生时有异,必为太平天子,福德非吾所及也!』
秋八月丁未,命伐北汉。武宁节度使兼中书令王全斌卒。全斌轻财重士,不求显赫之誉,宽而容众,军旅乐为之用。其黜居外郡几十年,恰然自得,识者多之。
富弼曰:王全斌有大功,可掩其罪也。太祖以诸国未平,恐将帅恃功为过,故抑全斌等以立国法。及事宁之后,追赏前勖,此真得驾驭英雄之术也。
冬十月癸丑,上崩于万岁殿。先是,上不豫。壬子夜,大雪,上召晋王光义延入大寝,属以后事,宦官、宫妾悉屏之,左右皆不得闻,但遥见烛影下晋王时或离席,若有所逊避之状。既而上引柱斧戳地,大声谓晋王曰:『好为之!』俄而上崩,时漏下四鼓矣。宋后见晋王愕然,遽呼曰:『吾子母之命皆托于官家!』晋王泣曰:『共保富贵,勿忧也!』甲寅,太宗即位,改名炅。乙卯,大赦天下,令缘边禁戢戍卒毋得侵挠外境。群臣有所论列,并许实封表疏以闻。必须面奏者,阁门使即时引对。风化之本,孝弟为先,或不顺父史【杰案:史,疑为“母”误。】异居别籍者,御史台及所在纠察之。先皇帝创业垂二十年,事为之防,曲为之制,纪律已定,物有其常,谨当遵承,不敢逾越。咨尔臣庶,宜体朕心。』【杰案:此段标点有问题。】
《龟鉴》曰:孟子曰:『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我太祖金戈铁马,间关以有天下,不付之璿源衍庆之诸王,而乃受之太平福德之天子,是不以天下自私,而欲为天下得人之仁也。元城先生曰:『太祖用心,尧舜之心也。舜之协尧,禹之承舜,我太宗独无是心乎窃观即政之初年,尝语大臣曰:「先帝以勤劳定天下,凡军国机务、边防制置,咸得之矣。但遵守旧规,不得辄易。」噫!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愚于斯言見之。』
宰相薛居正加左仆射,沈义伦加右仆射。参知政事卢多逊为中书侍郎、平章事。枢密使曹彬加同平章事。枢密副使楚昭辅为枢密使。宰臣薛居正上大行皇帝陵名曰永昌。诏恭依。以齐州防御使李汉超为云州观察使、判齐州,仍护关南屯兵。洺州防御使郭进领应州观察使、判邢州,兼西山巡检。国初,并、益、广南各僭大号,荆湖、江表止通贡奉,西戎、北狄皆未宾服。太祖垂意将帅,分命汉超及进等控御西北,其家族在京师者,抚之甚厚;所部州县,莞榷之利悉与之,恣其回图贸易,免所过征税,许令召募骁勇,以为爪牙,凡军中事,悉听便宜处置。每来朝,必召对命坐,赐以饮食,锡赉殊异,遣还。由是边臣皆富于财,得以养士用间,洞见番夷情状。时有寇钞,亦能先知预备,设伏掩击,多致克捷,故终太祖世,无西北之忧,诸叛以次削平,武功盖世,斯乃得壮士以守四方、推赤心置人腹中之所致也。时瀛州防御使马仁瑀监霸州军。仁瑀虽兄事汉超而多自肆,由是二将交恶。上恐生边衅,即遣使赍金帛,赐汉超及仁瑀,令置酒讲解,寻徙仁瑀知辽州。汉超在齐州凡十七年,为政简易,吏民信爱。尝诣阙请立碑颂德,诏太子率更令徐铉为之文。与士卒绝甘分少,及其死,军中皆流涕。进守西山凡二十年。在洺州日,城四面悉令种柳,潦中杂植荷芰蒲苇,后益繁茂。州人见之,有泣者,曰:『此郭公所种也!』诏诸道转运使各察举部内知州、通判、监临物务、京朝官等,以三科第其能否:政绩尤异者为上,恪居官次、职务粗治者为中,临事弛慢、所莅无状者为下,岁终以闻,将大行诛赏焉。
吕中曰:转运置于乾德,本以总利权耳,而兼纠察官吏自此始。厥后有判官,有副使,又有提点刑狱,皆所以纠察官吏,此汉部刺史职也。本朝之监司,以台、省、寺、监为之,虽宰臣、侍从为帅,亦许弹劾。此我宋三百余年无藩镇之患者,盖以此也。
又曰:信矣监司之职,其一道守令之观望欤。故监司志于守廉,则留椟还珠,郡有贤太守矣;馴雉鸣琴,邑有贤令尹矣。监司志于律贪,则望风解印,自甘遁迹者矣。故人私恩,难庇二天者矣。此我太宗特重转运以察官吏者,所以不轻于用人也。
十一月己巳,翰林学士李昉上大行皇帝谥曰英武圣文神德,庙号太祖。
十二月甲寅,太宗御乾元殿受朝,大赦,改元太平兴国元年。丁巳,以枢密直学士贾琰为三司副使,三司置副使自琰始。是岁,高丽国人金行成始入学于国子监。
校勘记
[1]『权知贡举』句,《长编》卷九在本年三月。
[2]以忠武节使王审琦镇寿春凡八年句意未确,《长编》卷十一作『以忠天节度使王审琦为忠武节度使。审琦镇寿春凡八年』。按:忠正为寿春节度名,忠武为许州节度名,此处不当删节。
[3]辛未 原作『辛卯』,据《长编》卷十一、《宋史﹒太祖纪二》改。
[4]『上既平广南』,《长编》卷十三在本年二月。
[5]太仆 原作『太濮』,据《长编》卷十四改。
[6]刘睿《长编》卷十四作『刘浚』。
[7]翰林 原作『翰廷』,据《长编》卷十四改。
[8]黄德芳《长编》卷十四作『王德方』,《宋史﹒太祖纪三》作『王泽方』。
[9]宣徽南院使 原脱『南』字,据《长编》卷十七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