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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1章
真正能入她家公子眼之人,当世存不了几人,更别说受她家公子的一句赞语。
若不是被孟戮夺城埋兵,大伤元气,逼入绝境,她家风光霁月的公子又何必屈下身骨,低声下气地回来寻虞绾绾。
如今虞绾绾的家世能为她家公子所用,已是虞绾绾天大之幸,多的虞绾绾也真敢想,不怕折了自己的福气。
冬雪内里磨牙凿齿,面容却始终噙笑:“自然。”
眼下虞绾绾对林潮生极其重要,编几句谎话就能让虞绾绾更死心塌地,想来公子也不会怪她。
转身时,冬雪余光瞧见虞绾绾脸颊浮现羞赧的红晕,她心尖越发轻蔑地“嗤”了一声,手上却还是礼数周全地放下厚重的马车帘,仔细压平边角,确保车内不会飞进一滴雨后,才同车夫对话。
不透光亮的马车里,只剩下虞绾绾一人。
夜雨狂风激烈地拍打着车窗,像是吓哭婴孩的邪物来临的前兆,对比外间激烈,车内却安静地仿若没有一点生气,寂若死灰,只有虞绾绾脸颊的微红,像是标志着她还是个活物。
她的唇角带着些许矜持的笑意,似是还沉浸在冬雪方才的话里。
但若是凑近仔细端详,她的面容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违和。
尤其是那双怯弱羞涩的丹凤眼,乍看之下确实在笑,可定睛一瞧,那双漆瞳又像是两团夜河里的暗涌漩涡,倒映不出半分森白的光亮,只是这样的瞬间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似乎仅出现过一两瞬。
无人知晓,无人察觉。
……
“寒玉寺后山…林潮生…私奔…叛逃……”
“父亲?!哥哥?!”
虞绾绾使出浑身的气力想驱使自己的脚行动,可是不论她内心如何想使劲儿,她的脚依旧不动如山,鞋面的木槿花纹路清晰可见……
这样类似的情况,这一夜的虞绾绾经历了很多次。
就像她根本不想说那些话,但舌尖还是控制不住会吐字……
就像她根本不想脸红,可是脸颊还是会爬上滚烫的红意……
就像她根本不想跟冬雪走,走向……她既知的家破人亡的结局,可还是会提起裙角,“欣喜”地跟在冬雪身后。
想起梦里父亲本是高大威武的身影,最后却佝偻跪在战场,满身玄甲布血,后背插满羽箭,垂下他骄傲的头颅,布满沟壑的面容上,血痕覆沙,到死都没能瞑目。
为大胤打下无数汗马功劳的雷霆猛将,在时局纷乱的那几年,本不想再参与任何一方皇子势力,只想明哲保身,行中庸之道,护佑一双儿女,为了她却不得不站队林潮生,为大皇子效力,搏命奋战。
但可笑的是,蜚鸟尽,良弓藏。
父亲为了林潮生所支持的大皇子出生入死,身先士卒,最后却被大皇子猜忌有二心,待不再需要她父亲后,便将他设计死于黄沙战场。
而她的哥哥,本该是头悬烈日,身骑骏马的大胤枪神,一手追阳枪法戮杀数万名敌人,即使是在重文轻武的大胤,也曾得上“文有林潮生,武有虞意檀” 的一句评价,俊朗的面容,马上矫健的英姿,也曾入过不少怀春少女的梦乡,可谁会想到,这样的哥哥最后竟然会落得双脚双腿斩断,面目全毁,活活饿死在荒郊野外的结局。
梦里的虞绾绾赶到荒郊的时候,她哥哥残缺的尸体还保持着趴在地上想往前爬行的姿势,而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块长毛发臭围满蚊蝇的黑色馒头。
梦里的虞绾绾跌坐在地,像是被抽去了魂儿,半晌才捂住脸,泣不成声,无法想象她的哥哥最后是在什么样的痛苦绝望中死去。
她余光扫向身旁假模假样为她拭泪的林潮生,她恨不得冲上去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可梦里的她却只会柔弱无力地依偎在林潮生的怀里,仿佛她什么都没了,林潮生是她唯一的依靠和仰仗。
可明明…明明她的哥哥落下这样的下场,还是因为林潮生,他为了保住大皇子的性命,放弃了支援她哥哥,让她的哥哥吸引敌方兵力,成为敌方的箭靶子,而他则带着大皇子偷偷逃命。
而她自己也因为林潮生失了清白,哑了嗓子,掉了胎,更可笑的是便是如此,她都没有被林潮生迎娶为正妻,而是以妾的身份进了他们林家的门。
所谓的正妻之位,在他心底只有他的白月光才配。
虞绾绾从未对林潮生有一分多余的感情,在那一刻也庆幸,真正的她从未喜欢过林潮生,不然看到自己对林潮生倾注了全部心血,为了他把自己父亲哥哥全都搭了进去,他重归权臣之位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却是迎娶他的白月光为正妻时。
虞绾绾觉得自己在那一刻真的可能会崩溃疯癫。
而不是还能逆来顺受地听着林潮生虚伪的君子之论,说他的白月光于他有救命之恩,正妻之位是早早许诺,然后默默接受他只能给她一个妾的名头。
想起梦里的结局,虞绾绾痛苦地想闭上眼,可在此时此刻,她连这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多年的无力和疲惫,在这一瞬终如海河决堤般全然倾泻。
她不禁回想起,究竟是哪一年开始,她发现自己的言行不受心意所控,也开始陆陆续续做一些反常诡异之梦。
起初,虞绾绾并不知道这些梦所代表的意义,只感觉梦里的自己仿佛是个被操控的傀儡假人,直至这些梦境的片段,在不久后会逐渐在现实中上演……
虞绾绾万分惊恐,可她不论怎么想控制自己的言行,在失去身体控制的瞬间,一切都只是徒劳。
一次又一次这样,虞绾绾并没有轻言放弃,依旧在苦苦挣扎,寻求解决之法。
可…这一次……
虞绾绾“羞赧”的眼轻轻颤了颤。
这一次,是虞绾绾悲怆命运的开始,也是整个虞家悲怆命运的开始。
这辆马车走的路对于此刻的虞绾绾而言,不是后山路,而是,通往冥府之路。
一股深重的绝望和恐惧从虞绾绾的心底快速激荡到四肢百骸。
冬雪进来的时候,是皱着眉的,方才车夫说,眼下行进之路挨着悬崖,雨夜路滑,山路狭窄,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连人带马全滚落悬崖,快不得半分。
冬雪也只能作罢,进来看向虞绾绾的眼神更压着几分不快。
若不是虞绾绾晕车,他几人也不会耽误行进速度。
两刻钟后,车夫终于绕过了最为危险的悬崖山路,走向一个向下的斜坡泥石路,斜坡延展过去是一块平地,连着一条水流湍急的河,河边歪歪斜斜垂着几株发黄的柳树,而河上用两手都包不住的绳索和长条木板架着一条约莫四五个成人宽的吊桥,在风雨中摇摇晃晃。
冬雪掀起马车帘的一角,斜飞的雨水微有浸湿她的衣袖,但她目色却未有不愉,反而看着近在咫尺的吊桥,眼底有了真正的笑意。
她家公子就在吊桥对面的暗林里,只要过了吊桥,就能同她家公子汇合,虞家的兵力便能为她家公子所用。
冬雪十分笃定,虞绾绾只要见到林潮生,便能为林潮生倾其所有,即使背上“私奔”的名声。
思索间,沾满雨滴的马蹄铁已然落在了吊桥的木板上。
马车压下,吊桥忍不住晃动地更为厉害了些,车夫连忙扯住缰绳,让马行进的速度更缓了几分,似乎是想起冬雪先前的话,车夫解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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