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痴情人(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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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痴情人

沈如风温声细语，予人一种温雅随和的亲近感。

他问她嫁去京城过的可好。明明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寒暄之语，却因他亲切的口吻，让李醉棠不由深思。

嫁去侯府好吗？答案当然是不好的。且不说她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与完全陌生的人成为名义上的亲人。

她还需要孝敬长辈，操劳家务，比原来在江南只要经营商铺的生活劳苦多了。

但沈如风终究不是自家人，她不能轻易推心置腹。

李醉棠答道：“也就那样吧。”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沈如风没有放过她的迟疑与面上一闪而过的黯然，启唇还想再说些什么，李醉棠截住他的话头，“天色不早了，夫子还是尽快归家吧。”

“好……你也是。”

沈如风目送李醉棠回到乌木马车，驱车离开小巷。

缥青色的织锦帘栊翻起一片角，擦过沈如风的身侧，王安远虚弱无力的难堪脸色落入他的眼眸。

沈如风眸色深深，侯府三公子也不过如此，形容枯槁，除了权势与身份哪里配的上醉棠。

马车走得很远，几乎变成一个黑点，消失于视线，沈如风才收回目光转身去往家的方向。

然而，他甫一转身就见到檀色的熟悉身影。

“阿姐？”像是被人当场抓包的窘迫，沈如风深深低下头，不敢去看沈惜红的眼。

沈惜红荆钗布裙，样貌却是不俗，整个人端庄娴静，腹有诗书气自华。

“你见到李大娘子了。”沈惜红出口，是肯定不是问句。

沈如风没有隐瞒，“嗯。”

沈惜红叹出胸口的浊气，为她弟弟的痴情而惋惜道：“小风，她已经出嫁了。”

“阿姐，我知道，我就是想再看看她……”

李醉棠出嫁当日红妆十里，锣鼓喧天，全江南都在议论李家最能干的大娘子嫁入侯府，将来要做侯府的当家主母了。

沈如风与李醉棠亦师亦友，他应该祝福她的，可为什么心口发酸苦涩，以往的舌灿莲花变成难以启齿呢。

沈如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但为时已晚。

“回家吧。”沈惜红说道。

沈如风依依不舍，沈惜红心底暗自惋叹，倘若当初她没有担任李大娘子的女夫子，没有因病让弟弟顶职，她的弟弟是不是就不会成为红尘痴情人了。

沈惜红脚步虚浮，肩膀被他轻轻搀扶，落日照在青石板路，拉长两人归家的身影。

马车内，王安远借口身体不适催促李氏回来，他因晕车本就面有菜色，李醉棠也瞧不出他的欺骗。

王安远先坐不住，问她：“适才那男子是谁？”

被沈如风勾起侯府的伤心事，李醉棠正在厌恶侯府的劲头上，懒怠搭理他，敷衍回应：“干三爷何事？”

王安远怒上心头，他拜过天地的新婚妻子扔下自己，奔向别的男人，怎么就不干他的事了？

“李氏……”

他正欲发怒，李醉棠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几分冲，打断他说道：“他叫沈如风，是之前教过我的夫子。”

她清孱的嗓音如清泉浇灭了他的火气，王安远收敛了脾性，听她解释后眉头依旧拧紧，“男女授受不亲，不可共处一室，怎能让男人去教导闺中女子。”

李醉棠半是解释半是讥嘲，“江南不比京城，没有那么多栋梁之才，满腹经纶的通儒达士能屈尊教书，已是难觅。”

她顿了顿，继续道：“况且，我与沈夫子每每教学都门户大敞，身正不怕影子斜。”

王安远是彻头彻尾的文人，对妻子的贞洁十分看重，“即便如此，仍旧不妥……”

“有何不妥？三爷都能和通房鬼混在一块儿，为何求知若渴的我就不能堂堂正正地请夫子教导？”

王安远长眉一横，“你简直是强词夺理。”

他好歹是丰平侯府矜贵的三公子，院子里有通房丫鬟照顾起居根本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京中与他年龄相仿，身份还低的人都有三俩通房，迎娶李氏前，他只有映雪一个，怎么不算洁身自好？

李醉棠不愿与他白费口舌，转头看窗外的景色。

樟木巷李家在江南赫赫有名，李家主人乃李温茂，亦是李醉棠的父亲，李醉棠之后有弟弟与妹妹。

弟弟李修筠与李醉棠同父同母，李湘柔则是宋姨娘的女儿。

多年前母亲病逝，李温茂借着事业的借口忙忙碌碌，并未续弦，宋姨娘一直没有被扶正。

李醉棠出嫁前， 李宅大大小小的家务事都由她打点，李醉棠出嫁后，掌家权只好交予宋姨娘。

华盖宝顶的乌木镂刻兽首马车在巷口停驻，左邻右舍不禁好奇张望，那马车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莫非来了大渊的大官员？

荣禧堂老太太答应李醉棠回门后，李醉棠当日就给家里递过书信，抵达李宅，李醉棠便见到家门前立着一长一少两位男子。

金丝楠木打造的门匾镌刻遒劲秀挺的“李宅”二字，宅门前有两个白玉石雕琢的玉狮子，凶猛威严。

两位男子立在李宅门前迎接，打头那位中年男子身穿藏蓝色圆领锦袍，面容白净，总是笑呵呵的，和气生财。

而他身侧的少年，身着玄色虎头纹箭袖劲装，浓眉大眼，身高虽不及身旁的中年男子，但在他的年纪已是出挑。

马车甫一停驻，门房手脚利落地搬来锦杌，李醉棠由丫鬟扶着抢先下了马车，疾步朝家门行去。

“爹爹、弟弟。”千言万语在心间，临出了口只化作四个简短的字。

李温茂是男人，没有随身带绢帕的习惯，便拿用料名贵的衣袖替她揩去扑簌簌落下的小珍珠，“嫁过去还没到一个月，怎么就哭鼻子。”

“姐姐都嫁人了还哭鼻子。”弟弟李修筠也打趣她。

泪水汹涌地夺眶而出，势不可挡，李醉棠揪住梨花刺绣的衣襟泣不成声。

时隔三年，跨越阴阳，她还能再见到最亲爱的家人。

李醉棠与父亲弟弟团圆，王安远姗姗而来，像是一个局外人尴尬地融不进去。

李温茂没有遗漏王安远，拉着他道：“贤婿，车马劳顿快进来歇歇。”

话罢，后方的马驹发了狂般扬起蹄子，人立而起，挣断了缰绳，直往李醉棠与王安远的方向冲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