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3章 玉璧山深谷高峰
杨晓莉拉过王嘉遇,走到内室,并排坐在床沿上,说道:“王公子,你虽然年幼,但是侠肝义胆,我很是喜欢,就当你是我的亲儿子一般。今天你又不顾性命的救了慧慧,我更加感激。今晚我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啦。你就跟着颜少爷吧。”王嘉遇茫然说:“不,我和你们去。”
杨晓莉微笑说:“孩子,我也舍不得你啊。我请颜少爷带你去见一个人,他是你蒋大哥的记名师父,你蒋大哥只跟他学了半个月武艺,就这般了得。这位老前辈的武功天下无双,我要你去跟他学一身本事。”只把王嘉遇听得悠然神往。
杨晓莉说:“这位老前辈只收过两位亲传弟子,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只怕他也未必肯再收徒弟。不过你资质很好,心地也善良,我想他一定喜欢的。颜少爷是他的侄孙,我请他带你去求他,你好好去吧。要是他真的不肯收你,颜少爷会把你送回到我那里的。”王嘉遇点了点头。
杨晓莉还不放心,又叮嘱说:“这位老前辈脾气很古怪,你不听话,他固然不喜欢。你太听话,他又嫌你迂腐。没办法,只好看看你的缘分吧。”说着,从腕上除下一只金丝镯子来,给他戴在手臂上,轻轻一捏,金丝镯子便收小了,不会再掉下来。杨晓莉笑着说:“等你武功学好了,成为游侠的时候,可别忘了杨婶婶和慧慧妹妹。”
王嘉遇说:“我不会忘记的。要是那位老前辈肯收我,杨婶婶你有空时候,就带慧慧妹妹来瞧瞧我。”杨晓莉眼圈一红,答应一声:“好。”杨晓莉写了一封信,交给颜路回,请他转交给叔公。四人出门,分道而别。王嘉遇与杨晓莉母女虽然相处并无多日,但是杨晓莉母女待他甚是亲切,况且共经生死患难,分别时都是恋恋不舍。
颜路回知道王嘉遇身上有伤,身子虚弱,于是把他背在身上,迈开大步,行走如飞。这般晓行夜宿,不断往北,行了一个多月。王嘉遇伤口也已好了。每日傍晚,他们二人也不去旅馆投宿,随便找个岩洞或者破庙对付一晚上。王嘉遇好几次问还有多远,颜路回都是指着北方说:“还在前面。”
又行多日,深入群山,愈走愈高,到后来已无道路可循。颜路回手足并用,攀藤附葛,尽往高山上爬去。王嘉遇揽住了他的头颈,见山势如此凶险,双手拼命搂紧,唯恐失手,便粉身碎骨。如此攀登了一天,上了一座高峰的绝顶,只见峰顶是块大平地,四周古松耸立,穿过松林,眼前出现五六间旧屋。
颜路回脸露笑容说:“王公子,到啦。”拉着王嘉遇走进石屋,屋内尘封蛛结,显然很久没人住了。颜路回拿了一把扫帚,里里外外打扫一番,然后烧水煮饭,果然这间石屋便是他的住处,而他出行在外,也已很久没回来了。王嘉遇只是好奇,在这险峰绝顶,粮食和用具是如何搬运上来的。
连日奔波,王嘉遇早早睡去。当晚睡梦中,忽觉灯光刺眼,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只见一个老人手执蜡烛,站在窗前。那老人身材高瘦,须眉皆白,但是红光满面,显然内力甚高。
王嘉遇爬下床来,恭恭敬敬地向他磕了几个头,叫道:“师父,您老人家来啦。”那老人哈哈大笑说:“你这个娃娃,谁让你叫我师父的?你怎么知道我肯收你为徒?”
王嘉遇听他的语气,知道是准了,心中大喜,说道:“是杨婶婶请颜路回哥哥带我来的。”那老人笑着说:“这个妮子就是给我添麻烦啊。好吧,我一人在这人迹罕至的峰顶,也是无聊,就收了你吧。”王嘉遇又要磕头,那老人右手轻轻一托,王嘉遇顿时感到一股温和的力道,身子便拜不下去了。那老人说:“够啦,够啦,明天再说吧。”
次日早晨,天还没亮,王嘉遇就起来了。颜路回带他来见那老人,向那老人讲了他的所作所为。老人笑着说:“好啊,你小小年纪,居然也知道行侠仗义、救护妇孺,也算是我辈中人了。你有什么本事,使出来给我瞧瞧。”王嘉遇给他说的面红过耳,忸怩不安。
颜路回笑着说:“王公子,不瞧瞧你的功夫,叔公怎么教你啊?”
王嘉遇这才明白师父不是跟自己开玩笑,于是把蒋礼杰所传的团花手从头到尾打了一遍。
那老人一面看一面微笑,待他打完,老人说:“难怪礼杰不住地夸你聪明,我之前还不信,礼杰只教了你几天,你便有了这般成就,确实是个好苗子。”
王嘉遇听他提到蒋礼杰,便想问他的安危,可是那老人在说话,他不敢打断,等他刚停下,忙问:“蒋大哥在哪里?他还好吧?”那老人说:“他身子好啦,已经回到山东打仗去啦。”王嘉遇大喜。
颜路回摆好了香案,那老人取出一幅画,画上绘的是一个中年剑客,神态飘逸。那老人点了香烛,对着画像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对王嘉遇说:“这是咱们兰陵派的开山祖师,高则高大侠。”王嘉遇向着画中人瞧了两眼,暗想:“高大侠可比我师父年轻多啦,怎么反而是祖师爷?”当下过去磕了头,也不知道该磕几个,心想总是越多越好,便一直磕到那老人笑着喊停为止。那老人笑着正要开口说话,王嘉遇又朝着他跪下,恭恭敬敬磕了八个头,算是正式拜师了。
那老人微笑着受了,说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兰陵派的弟子了。为师多年前收过两个弟子,此后便一直没再遇到聪明肯学、心地善良的孩子了,这些年没有再收徒弟。你是我的第三个弟子,可能也是我的关门弟子了。你可得好好学,别给为师丢人啊。”王嘉遇连连点头。
那老人说:“我姓颜,叫作颜谷峰,江湖上朋友都叫我作云水禅心。你记着啊,下次别让人家问住了,不知道师父的名号。”
王嘉遇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之前听杨晓莉说这老人脾气十分古怪,心里一直有点害怕,哪知他这般的和蔼可亲,谈吐又诙谐幽默。
云水禅心颜谷峰武功之高,当世只怕再无第二人,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已经二十年不遇对手,只因所作所为大半都在暗中,且又从不留姓名,别人往往不知是受了他的好处。他脾气本是十分孤僻,这回见王嘉遇是名门遗孤,很是可怜,且又见他生得英俊,人又聪颖,更难得一片侠肝义胆,是以对他青眼有加。况且颜谷峰无儿无女,一剑独行江湖,虽然有个侄孙颜路回,但也是聚少离多,谁想临到老年,忽然多了个聪明活泼的孩童弟子,心中的喜欢,实在不亚于王嘉遇得遇名师。所以竟然大反常态,和他有说有笑起来。
颜谷峰又说:“你那两个师兄比你大上二三十岁,他们的徒弟都比你大得多啦。他们说不定会怪我,到这时还给他们添个娃娃师弟。嘿嘿,要是你不用功,将来给他们的徒子徒孙比下去,他们可更有道理来怪我这老头儿胡涂啦。”
王嘉遇说:“是,弟子一定用功。”又问:“蒋大哥也是您老人家的徒弟吗?”颜谷峰摇摇头说:“他只学了我一套团花手,却不能算是徒弟了。嘿嘿,凭他的资质,也不能做我徒弟。”指着颜路回说:“我这个侄孙,经常跟着我,也学了不少招式。不过,跟我的两个亲传弟子相比,那又差得远了。”王嘉遇亲眼见过颜路回两次手掷警员,端得是出手似电,且轻功极高,一直对他羡慕不已,此时听师父说自己的两位师兄比他的本领高得多了,那么只要自己肯用功,即使比不上师兄,至少也可和颜路回相当,心中十分欢喜。
颜谷峰又说:“咱们门派有许多规矩,现在跟你说,你也不懂。我只嘱咐你两句话,一要听师父的话,二不可做坏事。你可得记住了。”王嘉遇点了点头说:“我一定听师父的话,也不敢做坏事。”
颜谷峰说:“好,咱们也不啰里啰嗦说废话了,现在便来练功夫。你蒋大哥因时间匆促,把一套团花手一股脑儿的传给了你。这套武功招式深奥繁复,你年纪太小,学了也不能好好地用。这样吧,咱们从练武的基本功开始,我先教你一套军体拳十六式吧。”
王嘉遇说:“这个我会的,杨叔叔以前教过的。”颜谷峰说:“你会?学得几路架子,就算会了吗?差得远呢!你要是真的懂了军体拳的奥秘,江湖上胜得过你的人就不多了。这可是正规军的必修课啊。”王嘉遇顿时满脸通红,不敢再说。
颜谷峰继续说:“军体拳十六式是由拳打、脚踢、摔打、夺刀、夺枪等格斗动作组合而成的拳术。”便拉开架势,使了出来,弓步冲拳、穿喉弹踢、马步横打、内拨下勾、交错侧踹、外格横勾、反击勾踢、转身别臂、虚步砍肋、弹裆顶肘、反弹侧击、弓步靠掌、上步砸肘、仆步撩裆、挡击绊腿、击腰锁喉。
王嘉遇一看,跟杨百川所使得一模一样,摸着脑袋呢喃说:“我是学过啊。”
颜谷峰笑着说:“你当师父骗你是不是?你来抓我的衣服试试看。”王嘉遇却不敢跟师父赌气,笑着不动。颜谷峰说:“快来,这是教你功夫呢。”
王嘉遇听说是教功夫,便抢上前去,伸手去摸颜谷峰的长衫后领,眼看便能碰到,忽然他的衣领一缩,就差了这么一两寸。
王嘉遇手臂又前探几寸,正要向师父衣领再抓过去,忽然师父一闪,不见了,却在他的头颈后面轻轻一捏,笑着说:“我在这里。”
王嘉遇一个“鹞子翻身”,双手反抱,哪知颜谷峰人影又不见了,急忙转身,却见师父已经在两丈之外。王嘉遇暗叫:“非抓住你不可!”纵上前去要扯他的袖子。颜谷峰却大袖一拂,身子轻飘飘荡了开来。
王嘉遇一路追赶,越赶越是吃惊:“师父使得果然都是军体拳里的步法,只是他怎么能如此快法?”当下凝神注视师父的身法。这套拳法他从小便学过,只见师父进退趋避,灵便异常,同样的一招一式,在他使出来,却异常巧妙,那自然是不在乎招式巧妙,而在于使用者了。过不多时,王嘉遇在追赶之中竟然也用上了一些师父的纵跃趋退法门,果然登时迅捷了许多。颜谷峰看了,暗暗点点头,深喜孺子可教。
这时王嘉遇赶得紧了,颜谷峰也避得更快了,两人急奔来去,只见两道人影飞来舞去。
忽然颜谷峰哈哈大笑,一闪身,竟然把王嘉遇抱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好孩子!好孩子!”王嘉遇见这一套人人传习的军体拳中竟有这许多奥妙,不由得又惊又喜。颜谷峰说:“好啦,我传你的不是军体拳的拳招,而是拳理,够你练的了。”把他放下来,叫他复习几遍,自行入内去了。
王嘉遇把这路拳法从头至尾练了十多遍,除了牢记师父的身法之外,又自行悟出了一些技巧。
等到天一微亮,生怕忘了昨天所学,又练了起来,只觉越打越是起劲,忽听得背后一声咳嗽,转过身来,见颜谷峰笑吟吟的站在身后,忙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师父!”垂手站立。
颜谷峰说:“你自己悟出来的这些招式都还不错,但是这一招快是快了,下盘却露出了空隙。对手如果是好手,他的脚这样一勾,你就得摔倒。所以应该这样。”说着比划了起来。王嘉遇暗暗惊叹:“师父的武学真是高深莫测了。”
一晃过去两年,这两年里,颜谷峰除了传他入门功夫团花手、劈石拳、破玉掌外,又传了他山岸掌法和大拍手、小拍手。那山岸掌法虽是掌法,却是修习兰陵派绝顶内功山岸功所用。
自来各家各派修炼内功,都讲究呼吸吐纳、打坐练气、经营周天,兰陵派的内功却另辟蹊径,自外而内,于掌法中修习内劲。这门功夫虽然耗时甚久,见效极慢,但是修习时既无走火入魔之虞,练成后又威力奇大。盖内外齐修,临敌之时,一招一式,都自然而然内劲相附,能于不经意间克敌制胜,可以说是有万钧之力,那自然是无坚不摧,无往不胜了。
王嘉遇练武时日尚浅,山岸功自然未成,但是身子已经壮健异常。颜谷峰有时下山去,或是一二月,或是三四月,待归来考核武功,见他用功勤奋,进境迅速,暗暗欣慰。
这一年端午节,吃过了雄黄酒,颜谷峰又请出祖师爷的画像,自己先磕了头,又命王嘉遇磕头,说道:“今天让你拜祖师爷,你可知为了什么?”王嘉遇说:“请师父示知。”
颜谷峰从屋内捧出一个长长的木匣,放在案上,木匣揭开,只见精光耀眼,匣中横放着一柄明晃晃的三尺长剑。
王嘉遇惊喜交集,心中突突乱跳,颤声说:“师父,您是要教我学剑。”颜谷峰点点头,从匣中提起长剑,脸色一沉,说道:“你跪下,听我说话。”王嘉遇依言下跪。
颜谷峰说:“剑为百兵之祖,最是难学。本派剑法更是博大精深,加之自历代祖师以下,每一代都有增益。别派武功,师父常常留一手看家本领,以致一代不如一代,传到后来精妙之招越来越少。本派却非如此,选弟子之时极为严格,选中之后,却是倾囊相授。单以剑法而论,每一代都能青胜于蓝。你聪明勤奋,要学好剑术,不算难事,所期望于你的,是日后更要发扬光大。更需牢记:剑乃利器,以之行善,其善无穷。以之行恶,其恶亦无穷。今日我要你发一个重誓,一生之中,决不可妄杀一个无辜之人。”
王嘉遇跪下起誓说:“师父教了我剑法,要是以后我剑下伤了一个好人,也叫我被人杀死。”颜谷峰说:“好,起来吧。”王嘉遇站了起来。
颜谷峰说:“我知你心地仁厚,决不会故意杀害好人的。不过是非之间,有时甚难分辨,世情诡险,人心难料,好人或许是坏人,坏人说不定其实是好人。但只要你常存忠恕宽容之心,就不致误伤了。”王嘉遇点头答应。
颜谷峰说:“金沙江会盟,你父亲欺骗了大总统。在大总统心中,你父亲自然是大坏人!所以他派章世敏用反间计,让夏王杀你父亲,自然一点错都没有了。而在莱门好汉心中,你父亲又是保家卫国的良臣,而大总统和夏王自然是坏人了。”王嘉遇听师父提起亡父,不禁黯然,知道师父这是要自己将“是非难辨,不可妄杀”的教训铭记于心。
颜谷峰左手捏个剑诀,右手长剑挺出,剑走龙蛇,白光如虹,一套闻名天下的“云水剑法”展了开来。
日光下长剑闪烁生辉,舞到后来,但见一团白光滚来滚去。王嘉遇跟着师父练了两年拳法,眼光与之前已大不相同,饶是如此,师父的剑法、身法还是瞧不清楚,只觉凝重处如山岳巍峙,轻灵处若清风拂泉。变幻莫测,迅捷无伦。舞到急处,颜谷峰大喝一声,长剑忽地飞出,嗤的一声,插入了山峰边一株大松树中,剑刃直没至柄。
王嘉遇知道松树质地致密,适才见师父舞剑之时,剑身不住颤动,可见剑刃刚中带柔,哪知这一掷之下,一柄长剑的剑身全部没入,不觉惊奇得张大了嘴,合不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