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65章 双生石
冬日的夜晚寒风刺得人骨头生疼,云书苑外释慕槐拢了拢衣袍,来到约定好的地点。
入目便是一幅温馨的场景,花灯高高悬挂照亮青石小径,昏黄灯光平添几分暖意,让人觉得周遭似乎也没这么冷了。
少年今日戴了长缨玉冠,一袭紫色长袍站在含苞待放的梅花树下,月光映在他身上矜贵又清冷,察觉到她的到来,转身时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旋即眉眼深处又带着些微苦涩。
他似往常般温和道:“槐姑娘来了,外头风大,里面请。”行为熟稔又不会让人觉得反感。
外头风的确很大,释慕槐按照他的指引,两人一起进了里屋。
屋内宽敞明亮,窗纱薄而细密紧贴在窗板上,外间若有人经过定能看清里面人的动作,由此两人的碰面倒显得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倒不会让人说了闲话。
释慕槐不知怎的忽的想到,蓝瑾瑜头一次单独邀她出来,在江南的时候两人身边都有侍卫相随。
“不知太子殿下今晚邀我前来所为何事?”她在去右相府的路上收到书舟传信,许是因为在江南那段时间两人来往密切,书舟与他手下的人也有联系。
两人隔桌而坐,蓝瑾瑜倒茶的动作微顿,一声太子殿下,将他俩之间隔开了一条鸿沟。
将果茶放在她面前,脸上带着几分歉意:“我并非刻意隐瞒身份,只是担心你知晓后会同我疏离。”
“从小到大,身边的人或是敬我畏我,带着不同的目的,鲜少有知己友人。”这话说的情真意切,释慕槐甚至还能听出几分酸楚和无可奈何。
这件事本就过去很长时间了,再听他这么一解释,心底的那点郁结早已消散,她也没必要揪着这件事不放。
蓝瑾瑜一时为今天的行为找不到别的理由,他刚解了禁足出来,只想见见她,可这样说的话太过冒犯。
他想同她解释他与侧妃达成协议,宫家小姐只是暂住在东宫以堵悠悠众口,可他没有立场说这些话。
只能拿华云布庄作筏子,声音很低让人听不出压抑的情绪:“今晚是特来向你道歉的。”
释慕槐抬眸望去,少年眉眼低垂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此话怎讲?”
“最近几日华云布庄亏损严重,幸好你当场没有加入。”他这话说的极为诚恳,也颇为庆幸,诚恳到释慕槐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了。
她当初有着自己的思量,这才辜负了他的好意没有加入,没曾想这还真是个坑。
这人谦逊有礼不见丝毫算计,礼貌风度却不刻板,是一个骨子里很有灵性的人,若非身份摆在那里,她倒极愿意与之成为挚友。
这太后和皇后也真是奇葩,不知就怎么教出了蓝朝桉和蓝瑾瑜这么两个人。
释慕槐久久未回应,蓝瑾瑜以为她还在介意先前的事,不由得有些心急,他从小与诗书茶礼打交道,不知道如何哄姑娘开心。
两人中间隔着一方木桌,上面还摆放了一些小盒子,里面装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些不常见的药材,他知道她会喜欢的。
蓝瑾瑜将那些东西放至释慕槐面前,起身时手臂不小心磕在木桌上,因力道太大木桌差点被掀翻,更要紧的是桌上的热茶就这么朝低处倾倒下来。
见此场景他眸光嗖的一紧,神色慌张来不及思考,凭本能按住他那方的桌檐,原本朝释慕槐倒来的茶水全都转移了个方向。
登时释慕槐也反应过来,如豹子般反应迅速将蓝瑾瑜拉开,一把拽住他的手臂,道了句:“小心……”二人这才没有被茶水烫伤,只是衣摆处沾了些水。
蓝瑾瑜对此深感歉意,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站在原地局促不安,他只是想来见见她,没想到差点害她受伤,内心自责不已。
“抱歉,是我太过鲁莽。”害你差点受伤。
俊逸的少年满眼自责,脸上没有防备,叫人一眼便能看清他的心思。释慕槐对此感到无奈,道了句“无事”,余光瞧见了一抹蓝色的光,好像是从蓝瑾瑜的衣领下发出来的,她岔开话题疑惑地指了指:“这是什么?”
蓝瑾瑜也懵了,戳了戳衣领下的不规则宝石,从颈上取下来拿在手心里,那晶莹剔透的小石头拇指盖般大小,依旧散发着浅蓝色的光,很浅很淡,光芒没有方才耀眼。
“这是前段时间母后给的,只是让戴着,不知是做什么的。”
释慕槐压下心底的疑惑,点点头没有多问。
许是方才的惊险,一时关系在无形中溶解不少,两人最后又找了些共同话题,眼瞧着夜越来越深了,最后释慕槐先行离开。
她几番推辞都抵不住蓝瑾瑜的执拗,得知里面装的是些不常见但不是特别名贵的药材后才无奈将那几个盒子打包带走。
少年立于篱笆前,望着远去的身影,眼中的情绪终于不再遮掩,不知醉了谁的心,转眼又归于死寂,轻声道了句:“你还住在摄政王府吗?”
释慕槐隐隐听到声音,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未回头,算是默认了。
没人知晓少年晦涩的心事,也没人知晓他曾用这至高之位换自己的婚姻自由,最后却被幽禁东宫,他们只当他是无所不有的太子。
待女子的身影完全不见踪迹,夜深露重天上下起蒙蒙细雨,风吹落雨滴,少年眼眶通红眼角润湿。
同在皇城下,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彼时他们又是以何身份再见。
因为太了解她了,所以他不敢露出半分异常。
梓童见殿下站了大半个时辰,天寒地冻又下着鹅毛细雨,殿下大病初愈怎能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撑伞上前道:“殿下,姑娘已经走远了。”
又补了句:“姑娘兴许已经到王府了。”
梓童自幼服侍太子殿下,也是太子身边最亲近之人,这一路走来,岂会不知太子心事,可槐姑娘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殿下又不愿动用权势,当真是襄王有情神女无意。
少年这才回过神来,轻声呢喃道:“若我姓箫该多好……”
父皇登基后他便被立为太子,看似风光无限却从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
他自幼善诗书喜欢拜谒名师崇尚至美,从不愿卷入前朝的纷争。
甚至可以说,他是元昭帝所有儿子中最无心权势的那个,偏偏位份最高的也是他。
当他回宫后还沉浸在江南的回忆里时,等来的却是母后为他立侧妃的凤谕。
蓝瑾瑜自此对以往崇尚的东西产生了怀疑,曾经是母后教他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为他筑了一场追逐自由的美梦,最后由她亲手打破这一切,告诉他他是太子,在其位谋其政,不能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