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7章 武魁大会
薛总督微微一笑,说道:“现下请天下各家各派的高手,在郡王大人面前各显绝艺。哪一位自忖有能耐领得扬帆勋章的,请到西厅就坐;能领得远志勋章的,请到东厅就坐。若是自信确能艺压当场,可和四大魁首并列的,请到大厅正中就坐。二十位掌门帮主入坐之后,余下的掌门帮主哪一位不服,可向就座的挑战,败者告退,胜者就位,直到没人出来挑战为止。各位看这法儿合适么?”
众人心想:“这不是摆下了二十座擂台吗?”虽觉大混战之下死伤必多,但力强者胜,倒也公平。许多武师便大声说好,没人异议。
这时吴郡王坐在左上首一张大椅中。两边分站着十六名高手卫士,濮存晰和厉宏生等都在其内,严密卫护,生怕众武师龙蛇混杂,其中隐藏了刺客。
陈丹妮伸手肘在费望舒臂上轻轻一敲,嘴角向上一努,费望舒顺着她眼光向上看去,只见屋顶一排排地站满了卫士,都手握兵刃。看来今日国防部戒备森严之极,周围街道自也是布满了精兵锐士。费望舒心想:“今日能找到祝国权那恶贼的踪迹,心愿已了,无论如何不可泄漏了形迹,否则多半性命难保。待会儿若能为红星帮夺到一枚扬帆勋章,也算对得起这位毛兄了。不过我越迟出手越好,免得引人注目。”
哪知他这么打算,旁人竟也都是这个主意。只不过费望舒怕的是为人识破乔装,其余武师却均盼望旁人斗个筋疲力尽,自己最后出手,便坐收渔人之利,是以薛总督连说几遍:“请各位就座!”那二十张空椅始终空荡荡的,竟没一个武师出来坐入。
俗语说得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凡是文人,从没一个自以为文章诗词天下第一,但学武之士,除了修养特深的高手之外,决不肯甘居人后。何况此日与会之人都是一派之长,平素均自尊自大惯了的,就说自己名心淡泊,不喜和人争竞,但所执掌的这门派、帮会的威望却决不能堕了。只要这晚在会中失手,本门本帮中成千成百的弟子今后在江湖上都要抬不起头来,自己回到门派之中,又怎有面目见人?只怕这掌门、帮主也当不下去了。当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意:“我若不出手,将来尚可推托交代。倘若出手,非夺得凌霄勋章不可。要一枚远志勋章、扬帆勋章又有何用?”因此众武师的眼光,个个都注视着大厅上那四张铺了乳白锻垫的空太师椅,至于东厅和西厅的远志勋章和扬帆勋章,谁都不在意下。
僵持了片刻,薛总督干笑道:“各位竟都这么谦虚?还是想让别个儿累垮了,再来捡个现成便宜?那可不合武学大师的身份啊。”这几句话似是说笑,其实是道破了各人心事,以言相激。
果然他这句话刚说完,人丛中同时走出两个人来,分别在大厅上一左一右两张椅中坐落。一个大汉身如铁塔,一言不发,却把一张紫檀木的太师椅坐得格格直响。另一个中等身材,颔上长着一部黄胡子,笑道:“老兄,咱哥儿俩那是抛砖引玉,冲着眼前这许多老师傅、大高手,咱哥儿俩难道还真能把两枚凌霄勋章捧回家去吗?你可别把椅子坐烂了,须得留给旁人来坐呢。”那黑大汉“嘿”的一声,脸色难看,显然对他的玩笑颇不以为然。
一个穿着四品顶戴的武官走上前来,指着那大汉朗声介绍道:“这位是二郎拳掌门杨江都杨老师。”指着黄胡子道:“这位是燕青拳掌门周青周老师。”
费望舒听得邻桌那老者低声道:“好哇,连‘千里独行侠’周青居然也想来取凌霄勋章。”费望舒心中微微一震。那周青自己安上个外号叫作“千里独行侠”,其实“独行”倒也不错,跟这“侠”字可沾不上边了,空有侠盗之名,并无其实,名头虽响,声誉却极不佳,费望舒也曾听到过他的名字。
这两人一坐下,跟着一个道人上去坐落,那是“昆仑刀”掌门青松子。他脸含微笑,身上不带兵刃,似乎成竹在胸,极有把握,众人都有些奇怪:“这道士是‘昆仑刀’的掌门,怎地不带单刀?”
厅上各人正眼睁睁地望着那余下的一张空椅,不知还有谁挺身而出。
薛总督说道:“还有一枚凌霄勋章,没人要了么?”
人丛中一人叫道:“好吧!留下给我酒鬼装酒喝!”一个身材高瘦的汉子踉踉跄跄而出,一手拿酒壶,一手拿酒杯,走到厅心,晕头转向地绕了两个圈子,突然倒转身子,向后摔入了那张空椅,身法轻灵,显得是高明武功。大厅中不乏识货之人,有人叫了起来:“好招‘张果老倒骑驴,摔在高桥上’!”这人是“醉八仙”掌门千杯居士崔文子,他衣衫褴褛,满脸酒气,模样令人莫测高深。
薛总督道:“四位老师胆识过人,可敬可佩。还有哪一位老师,自信武功胜得过这四位中任何一位的,便请出来挑战。若没人挑战,那么二郎拳、燕青拳、昆仑刀、醉八仙四门便得归于凌霄八门之列了。”
东首一人抢步而上,说道:“在下四川乐山牛贺乐,愿意会一会‘千里独行侠’周青老师。”这人满脸肌肉突起,身材矮壮,便如一头牯牛相似。
费望舒心想:“武林中恩恩怨怨,牵缠纠葛,就像我自己,这一趟全是为祝国权那恶贼而来。各门各派之间,只怕累世成仇数百年的也有不少。难道都能在今日会中了断么?”想到这里,不自禁地望了祝国权一眼,只见他右手不住地转动两枚铁胆,却不发出半点声息,神色宁定。
牛贺乐这么一挑战,周青笑嘻嘻地走下座位,笑道:“牛老板,近来发财?生意兴隆?”牛贺乐年前所保的十万合胜通宝的货物给他劫了,始终追不回来,赔得倾家荡产,数十年的积蓄一旦而尽,如何不恨得牙痒痒的?更不答话,一招“双劈双撞”直击出去。周青还了一招燕青拳的“脱靴转身”,两人便即激斗。
牛贺乐胜在力大招沉,下盘稳固,周青却以拳招灵动、身法轻捷见长。牛贺乐一身横练功夫,对敌人来招竟不大闪避,肩头胸口接连中了三拳,竟哼也没哼一声,突然呼的一拳打出,是“金刚拳”中的“迎风打”。周青一笑闪开,飞脚踹出,踢在他腿上。牛贺乐“抢背大三拍”就地翻滚,摔了一跤,却又站起。
两人拆到四五十招,牛贺乐身上已中了十余下拳脚,冷不防鼻上又中了一拳,登时鼻血长流,衣襟上全是鲜血。周青笑道:“牛老板,我只不过抢了你的货物,又没抢你老婆,说不上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就算了吧!”牛贺乐一言不发,扑上发招。周青仗着轻功了得,侧身避开,嘴里轻薄言语不断,意图激怒对方。
酣战中牛贺乐小腹上又给踢中了一脚,他左手按腹,满脸痛苦之色,突然之间,右手“金钩挂玉”,抢进一步,一招“没遮拦”,结结实实捶中在敌人胸口。但听得喀喇一响,周青断了几根肋骨,摇摇晃晃,一口鲜血喷出。
他知牛贺乐恨己入骨,一招得胜,跟着势必再下毒手,这时自己已无力抵御,强忍疼痛,闪身退下,苦笑道:“是你胜了……”牛贺乐待要追击,周玉成说道:“牛老板,胜负已分,不能再动手了。你请坐吧。”牛贺乐听得是周玉成出言,不敢违逆,抱拳道:“在下武艺平常,不敢争这凌霄勋章!”转身回入原座。
众武师大都瞧不起周青的为人,见牛贺乐苦战获胜,纷纷过来慰问道贺。周青满脸惭色,却不敢离座出厅,他自知冤家太多,这时身受重伤,只要一出国防部衙门,立时便有人跟出来下手,牛贺乐第一个便要出来,只得取出伤药和酒吞服,强忍疼痛,坐着不动,对旁人的冷嘲热讽只作不闻。
费望舒心道:“这牛贺乐看似憨直,其实甚为聪明,凭他功夫,那凌霄勋章是决计夺不到的,一战得胜,全身而退。乐山物流和金刚拳虽不能列名为凌霄八门,在江湖上却是谁也不能小看了。”
只听周玉成道:“牛老板既然志不在此,有哪一位老师上来坐这椅子?”
这一只空椅是不战而得,倒省了一番力气,早有人瞧出便宜,两条汉子分从左右抢了过去。眼看两人和太师椅相距的远近都是一般,谁的脚下快一步,谁便可以抢到。哪知两人来势都急,奔到椅前,双肩一撞,各自退了两步。便在此时,呼的一声,一人从人丛中窜了出来,双臂一振,如大鸟般飞起,轻轻巧巧地落入椅中。他后发而先至,竟抢在那两条汉子之前,这一份轻功耍得漂亮。人丛中轰雷价响起彩声。
那互相碰撞的两个汉子见有人抢先坐入椅中,向他一看,齐声叫道:“啊,是你!”不约而同地向他攻去。那人坐在椅中,却不起身,左足碎的一下踢出,将左边那汉子踢了个筋斗,右手一长,扭住右边汉子的后领,一转一甩,将他摔了一跤。他身不离椅,随手打倒两人。众人都是一惊:“这人武功恁地了得!”
薛总督不识此人,走上两步,问道:“阁下尊姓大名?是何门何派的掌门?”
那人尚未回答,地下摔倒的两个汉子已爬起身来,一个哇哇大叫,一个破口乱骂,抡拳又向他打去。从二人大叫大嚷的言语中听来,似乎这人一路上侮弄戏耍,二人已很吃了他的苦头。那人借力引力,左掌在左边汉子的背心上一推,右足弯转,啪的一声,在右边汉子的屁股上踢了一脚。两人身不由主地向前疾冲。幸好两人变势也快,不等相互撞头,四只手已伸出互扭,只去势急了,站不住脚,同时摔倒。
左边那汉子叫道:“猛老二,咱们自己的账日后再算,今日并肩子上,先料理了这厮再说。”右边的汉子道:“不错!”跃起身来,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匕首。
费望舒听得邻座那老者自言自语:“鸭形门翻江凫一死,传下的两个弟子挺不成器。”叹息了一声,不再往下解释。
费望舒见两个汉子身法古怪,好奇心起,走过去拱一拱手,说道:“请问前辈,这两位是鸭形门的么?”那老者笑了笑,说道:“阁下面生得紧啊。请教尊姓大名?”费望舒还未回答,龚顺斌已站起身来,说道:“我给两位引见。这是敝帮新任总支长陈旺陈老师,这位是先天拳掌门郭玉堂郭老师。你们两位多亲近亲近。”
郭玉堂识得龚顺斌,知道红星帮人才辈出,是北方拳家的一大门派,不由得对费望舒肃然起敬,忙起立让座,说道:“陈总支长,我这席上只有四人,要不要到这边坐?”费望舒道:“甚好!”向猴拳大圣门的掌门孙小圣告了罪,和陈丹妮、毛逃生、龚顺斌三人将杯筷挪到郭玉堂席上,坐了下来。
“先天拳”一派来历甚古,创于唐代,历代拳师传技时各自留招,千余年来又没出什么出类拔萃的英杰,到得本朝,已趋式微。郭玉堂自知武功不足以与别派的高手争胜,也没起争夺勋章之意,心安理得地坐在一旁,饮酒观斗,这时听费望舒问起,说道:“鸭形拳的模样很不中瞧,但马步低,下盘稳,水面上的功夫尤其了得。当年翻江凫老汤在世之日,河套一带是由他称霸了。翻江凫一死,传下了两个干儿子弟子,这拿匕首的叫汤猛,那拿破甲锥的叫汤威。两人争做掌门已争了十年,谁也不服谁。这次吴郡王请各家各派的掌门帮主赴会,嘿,好家伙,哥儿俩老了脸皮可一起来啦!”
只见汤威和汤猛各持一柄短兵刃,左右分进,坐在椅中那人却仍不站起,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我在兰州叫你们别上大业城,却偏偏要来。”这人头尖脸小,拿着一根小小旱烟管,呼噜呼噜地吸着,留着两撇黄黄的鼠须,约莫五十来岁年纪。
薛总督接连问他姓名门派,他始终不理。费望舒见他手脚甚长,随随便便地东劈一掌,西踢一腿,便将威猛二人的招数化解了去,武功似乎并不甚高,招数却甚怪异,问郭玉堂道:“郭老师,这位前辈是谁啊?”郭玉堂皱眉道:“这个……这个……”他可也不认识,不由得脸上有些讪讪的,旁人以武功落败自惭,他却以识不出旁人的来历为羞。
只听那吸烟的老者骂道:“下流胚子,若不是瞧在我那过世的兄弟翻江凫脸上,我才不来理你们的事呢。翻江凫一世英雄,收的徒弟却贪图功名利禄,来赶这趟混水。你们到底回不回去?”汤威挺锥直戳,喝道:“我师父几时有你这个臭朋友了?我在师父门下七八年,从来没见过你这糟老头子!”那老者骂道:“翻江凫是我小时玩泥沙、捉虫蚁的朋友,你这娃娃知道什么?”突然左手伸出,啪的一下,打了他个耳刮子。这时汤猛已攻到他的右侧,那老者抬腿一踹,正好踹中他面门,喝道:“你师父死了,我来代他教训。”
大厅上群豪见三人斗得滑稽,无不失笑。但汤猛和汤威当真是大浑人两个,谁都早瞧出来他们决不是老者的对手,二人还是苦苦纠缠。那老者说道:“吴郡王叫你们来,难道当真安着好心么?他是要挑得你们自相残杀,为了几枚花里胡哨的勋章,大家拼个你死我活,值当吗!”这句话明着是教训威猛二人,但声音响亮,大厅上人人都听见了。费望舒暗暗点头,心想:“这位前辈倒颇有见识,也亏得他有这副胆子,说出这几句话来。”
果然薛总督听了他这话,怒声喝道:“你到底是谁?在这里胡说八道地捣乱?”总算他还碍着群豪的面子,尊重他是邀来的宾客,否则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
那老者咧嘴一笑,说道:“我自管教我的两个后辈,又碍着你什么了?”旱烟管伸出,叮叮两响,将威猛二人手中的匕首和破甲锥打落,旱烟管往腰带中一插,右手扭住汤猛的左耳,左手扭住汤威的右耳,扬长而出。说也奇怪,两人竟服服帖帖的一声不做,只是歪嘴闭眼,忍着疼痛,神情极是可笑。原来那老者两只手大拇指和食指扭住耳朵,另外三指却分扣两人脑后的强间、风府两穴,令他们手足俱软,反抗不得。
费望舒心道:“这位前辈见事明白,武功高强,他日江湖上相逢,倒可和他交个朋友。威猛二人若能得他调教,将来也不会如此没出息了。”
薛总督骂道:“混账王八羔子,到国防部来胡闹,当真活得不耐烦了……”忽然啵的一声,人丛中飞出一个肉丸,正好送入他嘴里。薛总督一惊之下,骨碌一下吞入了肚中,登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虽然牙齿间沾到一些肉味,却不清楚到底吞了什么怪东西下肚,又不知这物事之中是否有毒,自更不知这肉丸是何人所掷。这一下谁也没瞧明白,只见他张大了口,满脸惊惶之色,一句话没骂完,却没再骂下去。
周玉成向着薛总督的背心,没见到他口吞肉丸,说道:“江湖上山林隐逸之士所在多有,原也不足为奇。这位前辈很清高,不愿跟咱们俗人为伍,那也罢了。这里有一张椅子空着,却有哪一位老师上来坐一坐?”
这时天色渐暗,府中侍仆纷纷端出点着的灯烛,照耀得大厅上一片光亮。
人丛中一人叫道:“我来!”众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人丛中挤出一个矮子来。这人不过三尺六七寸高,满脸虬髯,模样凶横。有些年轻武师见他矮得古怪,不禁笑出声来。那矮子回过头来,怒目而视,眼光炯炯,自有一股威严,那些人便不敢笑了。
那矮子走到二郎拳掌门杨江都身前,向着他从头至脚地打量。杨江都身形魁梧,坐在椅上,犹似一座铁塔,比那矮子站着还高出半个头。那矮子对他自上看到下,又自下看到上,却不说话。杨江都道:“看什么?要跟我较量一下么!”那矮子哼了一声,绕到椅子背后,又去打量他后脑。杨江都恐他在身后突施暗算,跟着转过头去,那矮子却又绕到他正面,仍侧了头,瞪眼而视。那四品武官介绍道:“这位老师是陕西地堂拳掌门,卜满洋卜老师!”
杨江都给他瞧得发毛,霍地站起,说道:“卜老师,在下领教领教你的地堂拳绝招。”哪知卜满洋双足一蹬,坐进了他身旁空着的椅中。杨江都哈哈一笑,说道:“你不愿跟我过招,那也好!”坐回原座。卜满洋却又纵身离座,走到他跟前,将一颗冬瓜般的脑袋转到左边,又转到右边,只是瞧他。
杨江都怒喝道:“你瞧什么?”卜满洋道:“适才饮酒之时,你干嘛瞧了我一眼,又笑了起来?你笑我身材矮小,是不是?”杨江都笑道:“你身材矮小,跟我有什么相干?”卜满洋大怒,喝道:“你还讨我便宜!”杨江都奇道:“咦,我怎地讨你便宜了?”卜满洋道:“你说我身材矮小,跟你有什么相干?嘿嘿,我生得矮小,只跟我老子相干,你不是来混充我老子吗?”此言一出,大厅中登时哄堂大笑。
吴郡王正喝了一口茶,忍不住喷了出来。陈丹妮伏在桌上,笑得揉着肚子。费望舒却怕大笑之下黏着的胡子落了下来,只得强自忍住。
杨江都笑道:“不对!我儿子比卜老师的模样儿俊得多了。”卜满洋一言不发,呼的一拳便往他小腹上击去。杨江都早有提防,他身材虽大,行动却颇敏捷,跃起跳在一旁。只听喀喇一响,卜满洋已将一张紫檀木的椅子打得碎裂。这一拳打出,大厅上笑声立止,众人见他虽模样丑陋,言语可笑,但神力惊人,倒不可小觑了。
卜满洋一拳不中,身子后仰,反脚踢出。杨江都左脚缩起,“英雄独立”,跟着还了一招“打八式跺子脚”。卜满洋就地滚倒,使了地堂拳出来,手足齐施,专攻对方下三路。杨江都连使“扫堂腿”、“退步跨虎势”、“跳箭步”数招,攻守兼备。但他“二郎拳”的长处是在拳掌而非腿法,若与常人搏击,给他使出“二郎担山掌”、“盖马三拳”等绝招来,凭着他拳快力沉,原不易抵挡,而他所练腿法,也是窝心腿、撩阴腿等用以踢人上盘中盘,这时遇到卜满洋在地下滚来滚去,生平所练的功夫尽数变了无用武之地,不但拳头打人不着,踢腿也无用处,只是跳跃闪避。过不多时,膝弯里已给卜满洋接连踢中数腿,又痛又酸之际,卜满洋双腿盘绞,杨江都站立不住,摔倒在地。
卜满洋纵身扑上,哪知杨江都身子跌倒,反有施展之机,右拳击出,正中对方肩头,将卜满洋击出丈余。卜满洋一个打滚,又攻了回来。杨江都跪在地下,瞧准来势,左掌右拳,同时击出,卜满洋斜身滚开。两人着地而斗,只听得砰砰之声不绝,身上各自不断中招。但两人都皮粗肉厚,很挨得起打击,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脚,一时竟分不出胜负,这般搏击,卜满洋已占不到多大便宜,蓦地里杨江都卖个破绽,让卜满洋滚过身来,拼着胸口重重挨上一拳,双手齐出,抓住他膀子,一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双手使力收紧。卜满洋伸拳猛击杨江都胁下,但杨江都好容易抓住敌人要害,如何肯放?卜满洋透不过气来,满脸胀成紫酱,击出去的拳头也渐渐无力了。
群豪见二人蛮打烂拼,宛如市井之徒打架一般,哪还有丝毫掌门的身份,都摇头暗笑。
眼见卜满洋渐渐不支,人丛中忽然跳出一个汉子,擂拳往杨江都背上击去。薛总督喝道:“退下,不得两个打一个。”但那人拳头已打到了杨江都背心。杨江都吃痛,手一松,卜满洋翻身跳起。人丛中又有一人跳出,长臂抡拳,没头没脑地向那汉子打去。这两人一个是卜满洋的大弟子何天池,一个是杨江都的大儿子杨龙川,各自出来助拳,大厅上登时变成两对儿相殴。
旁观众人呐喊助威,拍手叫好。一场武林中掌门的比武较艺,竟变成了耍把戏一般,庄严之意,荡然无存。
卜满洋吃了一次亏,不再侥幸求胜,严守门户,和杨江都斗了个旗鼓相当。杨龙川临敌经验不足,接连给何天池踢了几个筋斗。他狂怒之下,从靴筒中拔出一柄短刀,向对手剁去。何天池没携兵刃,抢过周玉成身旁空着的太师椅,舞动招架。
这场比武越来越不成模样。薛总督喝道:“这成什么样子?四个人统统给我退下。”但卜满洋等四人打得兴起,全没听到他说话。
徐大虎站起身来,喝道:“总督大人的话,你们没听到么?”杨龙川挺刀向对手剁去,却剁了个空。徐大虎一伸手,抓住他胸口,顺手向外掷出,跟着回手抓住何天池,也掷入了天井。众人一呆,但见徐大虎一手一个,又已抓住卜满洋和杨江都,同时掷出。四人跌成一团,头昏脑涨之下,乱扭乱打,直到几名卫士奔过去拆开,方才罢手。但四人均已目肿鼻青,兀自互相叫骂不休。
徐大虎这一显身手,旁观群豪无不凛然心惊,均想:“这人身列四大魁首,果然有极高的武功,这么随手一抓一掷,就将四人如稻草般抛了出去。”卜满洋和杨江都虽斗得狼狈,但两人确有真实本领,在江湖上也都颇有声望,实非等闲之辈。
徐大虎掷出四人后,回归座位。周玉成赞道:“徐司长好身手,令人好生佩服。”徐大虎笑道:“可叫周大侠见笑了,这几个家伙实在闹得太不成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