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43章 辐射音爆
“来马帮我把她送到糖心那里去!”
那只雄性天马遭到了来自屋顶的射击,他身上的金属装甲表面迸溅出火花,发出金属与金属相击特有的声响。我抬起头,看到一只满身疮疤、毛发稀疏的雌驹穿着掠夺者的护甲,用一把看着像自制的气枪发射铁轨铆钉。镇长轨权躲在一个翻倒的工作台后面,衔着一捆铆钉,随时准备填弹。
更多声音灌进了我的耳机里:
“……受到预料之外的抵抗……”
“……与先前的营地不同。这里有孩子,家庭……”
一个英克雷士兵旋身向他们飞去,开火了。第二只身穿黑色战甲的天马从上方俯冲下来,向镇长倾泻着如雨般的魔能蹄雷。我集中注意力,用魔法把那些蹄雷还给了它们的投掷者。它们的爆炸产生了狂野的缤纷闪光,撕开了空中投弹的天马。鲜血和内脏泼了轨权一身,我看着都觉得恶心。沾满血污的白花花的肠子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我是‘猛禽’雨云号(nimbostratus)的凛冬(winter)指挥官。记住,他们是提供给红眼超聚魔法,用可耻的偷袭屠杀了数以百计的英克雷公民的恐怖分子!对先驱和我们许多兄弟姐妹毫无预警的那场屠杀将会遗臭万年……”来自英克雷指挥部的声音飞快地咆哮。我惊愕于他们对自己士兵的说辞,和他们对自己在小马国废土造成的玷污进行宣扬的态度如此截然不同,“……并且,他们今天明目张胆使用的非法可怖的战术只会增强我们的决心。”
我的中心城警卫护甲越来越烫了,两发魔法电光击中了我,护甲的表层融化了。另一发打到了小呆的招牌上(没错,我可以送货上门!),毁掉了她免费提供《废土生存指南》的宣传语。
我寻找着攻击的来源,很快发现一只穿着黑色装甲的天马落在了路遥酒店周围的阳台上。另一只小马也发现了她,用一阵绿色的念力魔法裹住了那只天马,把她举起并甩来甩去。我脑袋里的小马缩了一下,瞬间意识到那只独角兽的失误,天马紧接着拍了一下翅膀,便轻松摆脱了念力场的束缚。
把她甩来甩去,也不能阻止她装甲上的瞄准魔法锁定住一个准备进攻的新苹果鲁萨镇民。当我自己的辅助瞄准魔法锁定住她的瞬间,那只天马用速射魔能转轮机枪在炫目的闪光中蒸发掉了一只惊恐万状的独角兽。
砰!砰!砰!砰!
我以最快的速度扣下小麦金塔的扳机。大部分子弹被天马的黑色硬壳装甲挡了下来,但有一发漂亮地击中了她的翅膀。天马失去了对飞行的控制,疯狂地在空中打着旋儿,摔在了新苹果鲁萨的吊车上,发出令马痛苦的嘎吱声。
“……持续飞行!……”
那只英克雷天马从吊车的金属颈上反弹下去,坠落在地面上。我的眼睛沿着吊车向上移动,看见了那个平台,它高高悬挂在小镇的上空,是一个堆满了铁轨的平台。
其他小马也有类似的想法。焦糖色的魔法光辉掠过平台下方一侧的螺栓,铁链滑脱了,平台摇晃着,向着刚刚站稳的天马抛下了大量的铁轨。那些沉重的金属横梁撞击地面以及滚动的声音回响在新苹果鲁萨,仿佛来自地狱的交响乐队敲打鸣奏的声音。我畏缩着,捂着耳朵。
“……别忘了,你们在这里的举动,决定着自己家园的兄弟姐妹,以及自己的家属能否平安,一旦……小赤?发生什……?”我的耳机突然安静了下来。
眼角余光中,我注意到一只雌性独角兽正为一只倒地的警卫雄驹哭泣,当她看到一个英克雷士兵降落在路旁,用脸依偎着另一只身着装甲但一动不动的天马时,我看到她的表情从失落和悲痛转为了憎恨。我猜到要发生什么了。我内心的小马尖声警告,但我还没亲口叫出声,那只独角兽便飘起了死去的雄马搭载机枪的战斗鞍,瞄准目标开火了。
第一批子弹打得很准,穿透了那个英克雷士兵的装甲,撕开了他的内脏,但后坐力把战斗鞍撞出了那个雌驹的魔法范围,枪支狂乱地四下开火,大量子弹撕开了那只可怜的雌驹。她站立着,鲜血从身体和侧腹汩汩流出,瞪大的双眸中盛满了不解和困惑,至少过了三秒,战斗鞍才哐当落在她的身后。随即她也摇摆着倒在了自己刚刚为其悲痛的雄驹身上,生命的光芒从眼中消失了。
死亡席卷了新苹果鲁萨,死神小马要举办一场盛宴了。
“停下!”灾厄大吼,飞速绕开了我穿过了门廊,又有两个英克雷士兵飞了下来,向下方的街道射出一团团炽热的电浆,那些变成活火球的小马发出惨烈的尖叫。灾厄的吼声饱含着暴怒、悲痛与心碎:“别再滥杀无辜了!”
在强烈的惊骇下,我控制自己的辅助瞄准魔法忽略敌对的目标,锁定那些友好的对象。那些身处电浆烈焰的小马已经没救了,我也受不了看着他们痛苦挣扎下去。我多么希望薇薇能在这里,施展她的麻醉魔法呀。我能提供的却只有子弹。
砰……
……砰。
辅助瞄准魔法能让我透过火焰精准射击目标。一次一发,必中眉心。这是一种仁慈,但我痛恨自己的这种作为。我感觉就连自己的皮毛都在极度的厌恶下扭曲着,拼命想钻进身体的内部。
“注意,全体英克雷成员!”英克雷军用频道咔哒作响恢复运行后,一个陌生的女声随之闯进了我的耳朵,“我是‘猛禽’雨云号的代理指挥官赤耀(red glare)。凛冬指挥官刚刚被解除了指挥权。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听从我的指令。”
激越的战斗一时缓和了下来,大量英克雷士兵停下来侧耳倾听,同时装填着弹药。
“战斗结束,我宣布实行‘百叶窗’协议,所有英克雷武装力量立即撤退并实行协助。”
就这样,战斗结束了。
英克雷士兵们停下了,望向头顶晴空万里的蓝天。接着,他们不约而同飞上高空离开了我们,如同恶魔窜回地狱。
新苹果鲁萨的小马好几分钟后才停止对他们开火。天马们动作很快,所有天马都冲出了下方镇民倾泻而出、想把他们从天空打下来的怒火之外,除了一只。那只雌驹如同跳芭蕾一样旋转着从空中飘落下来,仿佛一片坠落的影子。她狠狠撞上了集雨桶,将它砸了个粉碎,血从她的身体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染红了身下充满辐射的水坑。
我跌坐在门口,感到浑身无力。我的反感和嫌恶被一阵麻木取代,让我感觉更糟。在麻木之外,我发现自己在颤抖。
小呆拯救了新苹果鲁萨。如果没有她,这个小镇现在只会是一片冒着浓烟的废墟。但四周,无数的死尸和无边的恸哭表明,这场胜利同样伴随着惨烈的损失。
我看到灾厄降落在那只倒地不起、有着绝美蓝色鬃毛的白色天马身旁。她的身体一起一伏——几乎快要断气了,但还活着(看向她的时候,我注意到她身上的皮带捆着一个哔哔小马,在身边晃荡。已经被锁定了,想必是从原主的尸体上扒下来的。鉴于她既没法解除锁定,也不能戴在自己的蹄上,只好像一个餐盒一样吊着它)。灾厄帮那只卡其色的小马一起把她搬到了一片金属薄板上,送往糖心的诊所。还有许多小马也聚集在那个诊所里。所有房间都已经占满了,糖心正指挥所有小马把伤患排在诊所周围的门廊里。
我移开视线,看向“无所不有”杂货店内部的一片漆黑。小呆的狮鹫保镖栖于楼上的窗内,像鹰一样……呃,或者说,像狮鹫一样注视着天马升入高空。
我猛然察觉到,现在没马照顾小呆了。我看到她在我的身后,笼罩在丧火的辐光中一动不动(一动不动没关系,对吗?脑袋里的小马歇斯底里地问。这并不代表什么,尸鬼很少运动,铁蹄甚至可以静静站上好几个小时……女神在上,铁蹄)。银贝儿坐在尸鬼的床边,抱着野火凤凰。脑中的小马忍住了不再为自己逝去的骑卫哭泣,她畏缩地察觉到抱着丧火对那只小雌驹的健康非常有害。我向女神们祈祷,在小呆的运货车厢被摧毁后,她并没有失去自己存下的所有辐特宁。
我努力动起四蹄,想要奔向他们,但腿显然不听使唤。我瞄了一眼视觉强化魔法的医疗信息,我在战斗中伤得并不严重。没错,我的护甲为我提供了防护。但我筋疲力尽、情感枯竭,在举办完葬礼后就没合过眼。阳光是我坚持战斗下去的唯一的精神动力了,然而就连这个动力也渐渐变质了。
现在,那束光芒又趋于暗淡。
我望向天空。在极远的天边,英克雷天马急速拉升,高速在我们上方的圆形蓝天之间往返,拖着一丝丝流云,盖在了那个敞开的大洞上。莫名其妙地,我想到了冬季清扫期间滑冰小马划过冰面的场景。然后,那些细条状的云朵慢慢变厚了,它们膨胀起来、缠绕着彼此,填满了云间那个蓝色的缺口。我发现那个场景看起来很像一只小马慢慢为一扇窗户拉上窗帘。天马又一次封锁了太阳。
百叶窗行动。
我感到一阵暖意,伴随着忧郁以及轻微的头沉,感到一种毛茸茸的感觉,就像那只我睡觉时一直会抱着的泰迪熊一样。饮用少量的奶油朗姆酒,是糖心诊所治疗流程的一部分。
灾厄发现我的时候,我正瘫在门口,努力向小呆的方向蠕动。他坚持要把我送回诊所,但我坚称自己的伤还没严重到让其他小马劳神照顾我的地步。我用不着多担心,我在离那个拥挤不堪的诊所半个街区远的地方被分配了一张小床,先前又被脱下了护甲,还被给了一顿散发着浓厚奶油味的“自助医疗餐”。
呻吟和哭泣的声音像一团烟云一样淹没了我。这里的空气闻起来像酒精、鲜血和烤焦的皮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这个房间里,一只年老的绿色皮毛的陆马躺在我的身旁。他先前跑出去见证阳光,换来的却是一整条后腿的融解。糖心告诉那些哀泣的孙子孙女们,他们的爷爷只是陷入了“沉睡”,怕是要睡上很长时间了。一只年幼的雌驹用双蹄抱住另一只比她稍小的小雄驹,失声痛哭。
我也很想哭。为了铁蹄,为了薇薇,为了那只骨灰被封存在瓶子里的小雌驹,为了小呆……尽管我仍旧对她的存活怀着希望,也为了那些仍存活于世的小马。但我做不到,我太累了,累到哭不出来。而且周围的小马也太多了。脑海中的小马告诉我,我的痛苦,我的悲戚,都应当藏在内心的深处。我可以在灾厄面前,或在敬心面前痛哭流涕,但不能在这些小马面前做。
灾厄在我身边躺下,盯着地板。他的牛仔帽忧伤地斜向一旁,他没有哭,至少看不出他在哭。但我的朋友掩饰不住自己的痛苦。我想前去安慰他,但四肢拒绝这么做。
“我们会弥补这一切,”我向他保证。
灾厄微动,没有看向我,而是看向了那一排排被污迹斑斑的床单盖住的小马形状的凸起。
“你不能起死回生。”
他的声音干涩,充满了挫败感。我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埋起来躲避这种声音。
我想象着铁蹄庄严地走过那一排排被床单盖住的尸体,为那些逝去的小马作无声而郑重的见证。他应当在这里,我心里的小马哀痛不已。紧接着,我残酷的想象把铁蹄也算进了那些被床单覆盖的尸体之中,窒息感让我不得不移开视线。
我望向糖心,目光紧随着那只穿着黄粉条纹的护士装的白色陆马。我曾对她一时兴起,她也的确令马着迷。但此时此刻,我只恨她不是薇薇,我们太需要薇薇的医疗技能了。
或者敬心。这是个自私的愿望,但我允许自己这么想。敬心对我的治愈,远超一大堆治疗药剂和朗姆酒。敬心就是我的太阳,即使只露个面也足以温暖我,她温柔的话语能轻松驱散我脑中的阴云,她的舌头,会舔……
我的想法被轨权的突然出现打断了。那只灰黑色的雄马和一只毛发稀疏、浑身疮疤的雌驹一起走了进来,我之前见过他们一起行动。雌驹的掠夺者护甲充分显露出了她的可爱标记:一个滴血的黑色针状匕首。
我眯起了眼睛。
“你把野火炸弹给了红眼,”他向我走来,正张嘴要说点什么,我冲他狠狠啐了一口。他的嘴一下子又闭了起来。气氛立刻变得尖锐、无比紧张、充斥着火药味。
灾厄起身,用阴沉的目光瞪着那只身为镇长的小马。
那只毛发稀疏的小马插进我们中间,要么是对我和镇长之间的不和气氛毫无自觉,要么就是干脆不在乎。“哇,总算见到你了,”她说,“站在正义善良什么狗屁玩意的那一边,当个英雄的感觉可真他妈的爽。”
“你又算什么?”我很不满。她看起来像个掠夺者,听起来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