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4章 管窥蠡测
我抬起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游乐场的边缘。秋千和滑梯早已被昔世的魔焰烧成黑炭,好似巨型野兽的遗骸,伏在诡谲的空气中。旋转木马扭曲地斜向一边,一具幼驹的骸骨仍蜷曲在一只木马上。
不可名状的哀伤和羞愧一下子吞没了我。目睹这样的悲惨情形,我居然还为自己感到惋惜!?另一具小小的骸骨抵着一棵烧得焦黑的树,三个溜冰鞋掩在它蹄边的尘土里。第四个的位置?估计无马知晓。
我步履沉重地穿过这寂静的临时墓园。
游乐场的远端有几面完好无损的墙,我发现一台自动售货机藏在墙后。尽管多年来这机器已蒙上厚厚的尘垢,“闪闪~可乐”四个大字仍然依稀可辨,发着光的胡萝卜图标遍布机身。这台售货机看起来还能用,真是个大惊喜。我摸出几枚战前硬币,塞进机器里,并不真的期望它在两百年后还能吐出汽水来。当它尽忠尽责地滚出一瓶可乐时,我简直大吃一惊,顿时发觉自己渴得要命!
虽然有些温热,闪闪可乐依然十分可口,胡萝卜的甘甜余韵让我回味无穷。我的哔哔小马滴滴作响,警告着我每喝一口都会摄入微量的辐射,但不足以对我造成明显的损害。这些辐射还没有我在香甜苹果园转悠的时候沾染的多呢。就算辐射量达到致病的程度,我也有几剂辐特宁(radaway)——我从蹄铁军工的医疗箱里得到了很多药品,而这一种是我当时危命逃亡之际唯一用不着的一种。
我看到一座建筑的侧墙边摆着一把长椅,决定坐上去歇歇蹄,顺便读读之前捡的那本《今日小马国民军》。我刚转过拐角,视线就落到了贴在外墙上的一张老旧开裂的海报上,上面印着一只粉得近乎扎眼的中年小马。她的鬃毛掺杂着灰色的条纹(灰色鬃毛能让大部分小马看上去年迈体衰,让少数的小马看上去卓越不凡。而她呢,只会让她看上去像根拐杖果糖。)她的眼睛睁得老大,炯炯有神。管它什么海报不海报,我发誓她的目光能直接看穿我的心思。这张海报被从正中撕了一个口子,所以我不知道她脸上的表情,但我在她面前感觉自己就像就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海报的上下两端有褪色但依旧醒目的标语,宣告着:“萍琪派(pinkie pie)永远看着你!”标语下面有一行极其模糊的小字,我必须身体前倾,伸直脖子才能勉强辨认。
“……士气部(ministry of morale)愉快地提醒你,”我退回来,歪着脑袋盯着海报,“士气部是什么?”
“另一个原本出于善意的点子,可惜结果不太好。”守望者的声音蓦地在我肩后响起,吓得我一蹦三尺高,独角狠狠地撞到了棚顶。我大口喘着气,竭力平息心跳,看见机械精灵就飘浮在我身旁,那东西不放音乐时简直悄无声息!“你想把我吓出心脏病吗?!”
“不好意思,”机械精灵说,我怒气冲冲地瞪了那飞球一眼。
我转身走开,把长椅忘得一干二净,定神享用剩下的闪闪可乐。而那个机械精灵就跟在我后面。
“我注意到你搞到了一套护甲……”守望者机械合成的声音似乎有些迟疑,但我没问原因,它也没兴趣直说或解释一下。我正穿着血迹斑斑的护甲漂泊于茫茫废土,也许正是这副样子让守望者踌躇不语。
假如我现在走到任何一个避难厩居民面前,吼一声:“我是邪恶的梦魇小马,嗷——!”那么就算我身材再怎么矮小,他们只看我一眼也肯定撒蹄飞跑。
我又抿了一口可乐,迫切地想找个地方冲个澡。但问题是,无辐射的净水非常珍贵,用来洗澡也太可惜了。况且我的一只水壶早已空了,另一只也几乎见底。
“也许你这么无所事事,是因为你还没发现自己的美德,”守望者凭空冒出这么一句。
我停了下来,“什么,你怎么知道……算了,”然后我又问,“你什么意思,我的美德?”
“嗯,”那个飞球开始讲道,“小马国曾有几个伟大的英雄,她们拥有非凡的实力,缔结了牢不可破、永世不渝的友谊。每个英雄都代表了一种最重要的美德,并以此闻名。比如善良、诚实、欢笑……”
“欢笑也算美德?”我怀疑地问。
“听我讲完,”机械精灵未受影响地继续说着,“还有慷慨、忠诚和魔法。实际上,在其中一只小马意识到自己的朋友代表这些美德之前,她们并不了解自己和彼此。而那之后,她们一起将其作为自己的准则。不过,我并不是说她们拥有的那些美德就是世上全部的美德,只是她们的美德……”机械精灵顿了一下,好像在寻找合适的字眼,“……尤为重要而已。我只想说,也许,如果你认清自己心中占主位的美德,你也许就能了解自己。那个时候,就不再需要让任何小马告诉你哪里才是你的归——”随着一阵静电噪音,守望者的声音戛然而止。音乐再次从中涌泻出来。
“棒极了,”我望着那个机械精灵渐飞渐远。
在我看来,这完全是一堆无用的说教。我喝完汽水,将瓶子扔到一堆可乐瓶中。那些空瓶子就像杂草一样到处都是
一个有关守望者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废土生存指南》一定是在超聚魔法降下后写成的。考虑到内容有对翻捡垃圾的建议,成书时估计那场大灾变已经过去很久了,所以这本书原先并不一定属于小马镇图书馆。我根据它免于涂鸦、染血或焚毁的状况进一步猜想,它是后来才被放到那里的。我现在想弄明白:守望者当时知道那些可怜的小马被掠夺者囚禁在那里吗?如果知道,这是否就是守望者让我去图书馆的真正原因呢?难道我被守望者骗到那个地狱里,只因为守望者希望我能救他们出来?我不确定。既然守望者救了我,我应当相信他的说法。但我总觉得守望者耍了我,而我可不喜欢被马玩弄。
我的耳朵机警地竖起来,因为音乐突然又停了,被一个嗓音代替,但并不是守望者的嗓音,是另一只小马的。这个极具煽动性的嗓音缺乏金属质感,听得出来属于一只油腔滑调的雄马。
“朋友们,小马们,欢腾起来吧!你们周遭的世界荒凉萧索,满目疮痍,毒素遍地,全得怪从前那些轻率可耻的劣等小马发动的战争,但是我们不必再生活在他们贪婪邪恶的阴影之下了!团结起来,我们就能恢复小马国昔日的美好!团结起来,我们就能建立一个全新的大一统王国!我亲爱的小马,这些都已经正在实现了,一个崭新美妙的纪元正打下根基。没错,这个过程将会非常艰苦,但是,我们难道不该为了自己和后代而做得更好吗?难道不该竭尽全力?作为你们的朋友、作为你们的领袖,我现在告诉你们:我们能够成功!我们必须成功!而且我们将会成功!”
说的是一些什么玩意?多么狂热的幻想啊!
音乐再次响起——这次并不像先前一样接着播放被守望者打断的歌曲继续播放,而是直接放了一首新歌,就好像这才是这个机械精灵正常的工作模式。
等等,小马现在有领袖了?这对我来说真是个严肃的消息。就我目前所见,我们连个国家都没有。管他的,能有个镇子我都满足了!甚至几个勉强算聚在一起的棚屋也行啊。只要有小马住在里面和平共处,尽可能保持废土意义上的和平就好。
如果我们真有个领袖,那至少也得先有个镇子,对吧?
我开始加快步伐,一处建筑废墟出现在我的眼前,建筑第二层并未完全损毁,也留有足够多的完好台阶让我登上去。我掏出望远镜,环视四周,发现远方果真升起了烟雾。它们数量不少,距离也很近,暗示着那里有个聚居点!我向塞拉斯蒂娅祈祷,希望那是炊烟,而不是掠夺者放的火。
我不必担心会迷路了,因为有条小径就通向那个聚居点,我还看见有什么东西在路上移动。我凝神操控着望远镜,独角也随之亮起来。一小群马映入我的视野,其中两只小马正拉着一辆满载的四轮货车。还有一只年轻小马坐在马车后方,似乎在和另外两只牵着双头怪物的小马说着话。那些怪物也同样拉着沉重的货物。那群小马渐渐远离我假想中的小镇,朝我的方向行进。但他们不像在逃跑,也没有小马受伤。这些都是好兆头,好得不能再好了。
我仰望天空。炙热的厚重云层上方,炎炎烈日正大放光芒,在云顶留下耀眼的光斑。感谢塞拉斯蒂娅!
确切地说,这条小径算不上一条路,不如说是小马国废土上一道扭曲的铁轨。年久失修的厚木板垫在两道平行的金属轨道上,支撑着它们。走了半小时后,这条轨道架在一座摇摇欲坠的桥上,跨过一道阴沟。在领略工厂悬空窄道的乐趣后,我宁愿勇敢地面对这条深沟,也不想将蹄子放在这种我一踩上去就立马坍塌的桥上。
结果我受了伤,但这仍然是个正确的决定。一群庞大臃肿,门牙极其恶心的怪猪在沟里搭了窝。其中一只扑到我的左后腿上,直接咬穿我的护甲,割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小麦金塔既不安静也不低调,我的小甜心只用一发就轰烂了那猪猡的头!而且它射速极快,在辅助瞄准魔法的时限之内就帮我宰了剩下的三只怪猪。
某只小马的营地就扎在桥下,看起来废弃已久,但仍有补给品散落在周围。包括几个霰弹枪弹匣、一个藏在一堆锡罐里的罐装食物(上面的标签鼓吹着“魔法水果”,但里面其实只有豆子),以及一个上锁的医疗箱。我轻易地打开锁,找到一瓶治疗药水,一口气喝光了它。我宽慰地长舒一口气,疼痛逐渐消失,讨厌的咬伤慢慢愈合。医疗箱里有一些魔法绷带,它们不如药水强力,但处理新鲜的伤口效果还不错;还有一盒……薄荷糖?(“曼他特(mint-als)!清醒头脑,清新口气!”我惊讶地看到盒子正面印着一只微笑的斑马,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没被描绘得像故事书里的坏蛋一样的斑马。)
我觉得现在到那个聚居点的路程已经过半,也许已经有三分之二了。我试着不去幻想会在那找到什么(也许是个住满了文明而又快乐的小马的大都市。),我可不想让自己兴致高昂地过去结果垂头丧气地离开。我提醒自己:“即使只是几间棚屋也好!”然后加快小跑的步伐。
就在我听到枪响的一瞬间,一颗子弹铿锵一声击中了系在我背后的狙击步枪的枪管,另一发径直射穿了我的右后腿。剧痛袭来,我尖声喊叫,身体侧倾,瘫倒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我紧紧地压住后腿,伤口血如泉涌。我知道子弹没伤到骨头,因为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可怕的弹孔!我仰起头又尖叫起来。
我拼命将自己拖到一大堆石头旁,躲避自己见都还没见到的射手。我在难忍的剧痛中竭力集中精神,将魔法绷带从包里拽出来。我试着包扎流血的后腿,但绷带只适用于割伤或撕伤,而不是大敞的豁口。它转瞬间就被鲜血浸透,在我裹好之前就从豁口处滑脱了。我甩开它,又缠上另一条,这回捆得更紧。虽然这一条也被染得鲜红,但至少把伤口裹住了。
恐惧和痛楚使我不住地哆嗦,从瞬间扩散的寒意判断,我就快休克了。我抬头寻找袭击者的踪影,看了一圈居然一只小马都没有!但是这儿没有几处地方可供藏匿,这些布满碎石的土丘几乎是裸露的。一个想法突然贯穿我的脑袋,我顿时感觉坠入冰窟——那只小马一定有隐身小马!她可能就在我身边,正用枪指着我的脑袋,而我却浑然不觉!
但接着我又望向天空,一只锈褐色的天马赫然在目。他有橙色的鬃毛,头戴黑牛仔帽,双翼下各绑着一杆类似步枪的武器。那只天马正好结束一轮盘旋,他的枪口正精准地指着我!
我慌了神,本能地飘起一块大石头挡在面前。天马的两杆步枪同时开火了!枪声在空中回荡。第一发被石头挡住,崩起碎石,子弹反弹射入我的水壶,里面的最后一点水就汩汩地漏在我的蹄间。第二发击中我身上的护甲,嵌入我的左肩内。我踉跄地晃了一下,再次栽倒在地。痛苦顿时达到极点,却又缓缓消失,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这一次,我觉得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也不过如此呀。
我的眼皮愈发沉重,我索性闭起眼睛,停止思考。但当我重新睁开双眼时,发现两只拉着货车的小马正翻过小丘走来。后面应该还有小马,牵着……几头双头牛。我还记得有只年轻小马就坐在马车后。
我觉得根本不会有小马注意天空。
我竭力撑起身体,一点点挪到开阔地。就算我要死,也不能瘫在地上,眼看那些小马惨遭屠杀!钻心的疼痛冲击着我的大脑,但我不会停下蹒跚的脚步,直到自出现站在那支队伍正前方的小径上。我转过身,不顾脑中的轰鸣,集中精神将小麦金塔飘起来,对准那只锈褐色的天马。但他已经凌厉地划出一道弧线完成一个空翻,现在正径直朝我冲来。
我就挺立在他与那些旅行者之间。痛觉折磨着我的神经,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就算有辅助瞄准魔法,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射中他,而我绝无可能从他的下一次射击中生还。他是个神枪手。严格来讲,他到现在还从未失蹄过。
我使尽全身的气力,吼出最具威胁的咆哮。希望他会误以为一只从四次枪击中生还的小马需要慎重对待。“你想怎么射我都行,但你要是胆敢对那些小马动蹄,我!一定!宰!了!你!”
我惊讶地看到那只天马瞪大眼睛,并没有开火。而是收起翅膀,降在了我面前。“什么鬼!”
我快举不动小麦金塔了。中枪的腿完全失去知觉,我不知不觉间已经蹲倒在地。
“咱可没攻击商队!是你!”
什么!?黑暗从边沿侵袭我的视野,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这对话没有任何意义,但至少得让他说点什么,而不是当场击毙我。我虚弱地呢喃道:“……没攻击,你开枪打了我。”
“当然得开枪!咱看见一个掠夺者偷偷摸向商队,就一定要打得她动弹不得!”锈褐色的天马怒视着我。接着露出奇怪的自豪神色,补了一句:“这是咱的原则。”
我的前腿渐趋无力,就快撑不住了,但他的话在我的脑海中划出一道火花。小麦金塔本来都快掉到地上,现在它却摇晃着飘起来,直指袭击者的眉心。“我才不是掠夺者!”
天马伸出蹄子指着我,激辩道:“你这样子就是一个掠夺者!”
马车上的小雄马仿佛凭空出现一样飞奔过来。我试着提高声调警告他,却什么都没喊出来。双眼终于完全被黑暗占领了,我一头栽倒在地,仿佛将陷入无尽的沉眠。
传入我耳边的最后一丝声音,是那只小雄马的嘶鸣:“灾厄(calamity),你都干了什么?!”
蹄注:升级
新技能:聪明绝顶 —— 你每次升级时多获得两个技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