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留不住(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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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马江司走了进来，他将用红纸包着的银元塞到来客手中。“文龙老弟，老夫人说，你初来苏家就遇上这种事，让她深感不安。家里乱成这个样子，只能待丧事结束后，再另行款待。她还说，你这么客气，苏家心意领了，但按沙地规矩，朋友送的礼是不能全收的。老夫人特地吩咐我，只收一块大洋。”

文龙客气地推让着。“你们沙地的规矩倒是奇怪。”

福安道：“各地有各地的风俗，你就不要客气了。”

见福安说得恳切，文龙便不再坚持，说那就随乡入俗，依你便是。

巧珍终于赶在昌之入殄前回到家里，见了父亲最后一面。她的到来，再次让悲伤的气氛进入高潮。

入殓结束，当棺材盖合上时，小娟突然扑上前去，一边用额头撞击着棺材，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恸哭。她再也见不到那个把她迎进屋里，帮她抹去满身的雪花，请她吃这辈子最美味的鸡蛋面的男人了；她永远地失去了一位起早贪黑、任劳任怨的父亲。是的，他不但是自己的公公，更是一位可敬的父亲，在他身上，她感受到了真正的父爱。

父亲头七刚过，巧珍就急着要离开沙地。

但戚彩莲不依。“在外面待了这么久，就不能多待几天？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也该嫁人了。你嫂子和你同岁，都有两个孩子了，你妹妹比你还小，也都快做母亲了。女人就得像个女人的样子，年龄一到就得安安份份地嫁夫生子。满世界的跑，成何体统！”

巧珍用洁白的手指拢了拢齐耳短发，道：“政府腐败无能，国家积贫积弱、战乱不断，中华民族已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我哪有心待在家里！姆妈，你了解五四运动吗？你听说过中国共产党吗？”

苏彩莲摇摇头。“我一个乡下女人，哪里晓得这些。”

“共产党虽然弱小，但她是中国的希望，是劳苦大众的救星。”

“什么共产党、国民党？跟我说这些就是对牛弹琴。”

巧珍摇摇头。“那你总该懂得国家兴旺，匹夫有责的道理吧？和民族利益相比，嫁夫生子算得了什么！姆妈，对不起，我不想这么早就被关进婚姻的牢笼中，整天围着男人和孩子转。”

“什么混账话，姑娘大了就得嫁人！打仗也好，三五运动也罢，那是政府的事。我看你的脑子不大对头呢，是不是读书读坏了？”

母亲把五四运动说成了三五运动，巧珍也不予纠正，道：“我脑子没有坏，只是你不理解罢了。唉，要是爹在就好了。”

“你爹什么都好，就是太宠你了。不然，你也不至于这么野。含辛茹苦地生你养你，到头来一年也见不到几天，更不要说在父母身边尽孝了。”

“姆妈，等以后有空了，我天天在身边陪你。”

“你要是有这份孝心现在就不要走。俗话说：老鹰满天飞，顿顿饿肚皮，癞蛤蟆，蹲着吃，吃成一个大胖子。满世界的跑，也没见你拿钱回来。”

巧珍上穿学生装，下着深蓝色裙子，看上去简洁、干练、时尚，但囊中空空，以至于连回去的路费也没有。她清楚，选择了这条路必定与富贵无缘，相反，前路艰辛，充满曲折。

午饭后，趁母亲不备，巧珍把小娟拉进房间，开口向她要五块大洋。

“大妹，你和妈的话我都听到了。爹说过，你是做大事的人，我自然不会阻拦，但你得多回来看看。大家都很想你的。”说罢，小娟开箱取了十块银元给她。公公去世后，婆婆把经济大权交给了她。

“大嫂，姆妈老了，我哥思想简单，别人给他点甜头，他就死心塌地跟人家走，这种性格肯定会吃亏，你要多提醒才是。以后，这个家全靠你了。”

“这是我的家，我自然会尽力。倒是你，出门在外，要多保重。”

巧珍听得眼含热泪，她一把抱住昔日的闺蜜，把脸靠在她的肩头，任凭泪水恣意流淌。

“多回来看看，别让姆妈总惦记你。如今火车通了，来去也方便。”小娟拍着大姑子的后背说道。

晚上吃饭时，戚彩莲没有见到大闺女，只看到她留下的一张告别的纸条。做母亲的沮丧地说，三个孩子中就数巧珍能干，本以为能靠得上，现在看来，反而成了最操心的。

饭桌上，福安向母亲和妻子说起与叶文龙合伙做生意的事，并告诉她们，他已收益了十二块大洋。眼前，他们有一笔大买卖要做。这笔买卖成本在一千左右，按各出五成算，他得出五百块本钱。出了钱，他只需留在昌盛街做自己的生意，待货物到来时按订单发货、收账即可。

“啊！”小娟轻声叫道：“既然是合伙，你怎么不一起去？把这么多钱交给人家，他一去不回怎么办？”

“不会的。上次进货出货我都不在，而且，连本钱也不出，分红却分文不少！”

戚彩莲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福安，做生意我自然高兴，但你和叶文龙交往不深，了解他的底细吗？”

小娟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都没听你说起，倒已经做起了生意，而且还赚了钱。”

“认识快两个月了。小娟，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跟你说起要做大生意、赚大钱的话吗？其实，那个时候我们就谈妥了。”接着，福安讲述了与叶文龙的约定，并告诉她们，叶家是桐庐富商，实力强、门路广。

想到叶文龙在丈夫丧事上的重礼和给福安的分红，戚彩莲道：“这个文龙看上去倒是场面上的人，不但长得周正、出手阔绰，还很有人情味。”

小娟道：“我总觉得有些反常，他们家这么有钱，干嘛要巴结我们。他看人时目光飘忽不定，得防着点呢。”

丈夫笑道：“年纪轻轻，倒学会察颜观色了？”

福安道：“人家要长期合作，自然要跟我搞好关系。”

“做生意你是新手，按理，应该你巴结他才对。”

福安朝妻子笑笑。“我是沙地的地头蛇，他哪敢怠慢！”

小娟道：“别把自己想得有多了不起，你能办到的事，随便找个沙地人也能办到。福安，不是我反对你做生意，我认为这件事得慢慢来，待打听清楚了再说。我问你，你对他了解多少？”

“我不是说了吗，他家是桐庐富商。”

“那只是他一面之词。即便是真的，桐庐那么大，具体住哪里你晓得吗？万一有麻烦，你去哪里找他？”

“我刚才说了，我人没到场，文龙兄就把一半利润给了我。人家真心把我当朋友，你却在这里疑神疑鬼！”

“你也不用着急，多个心眼总不会有错。他看人时目光飘忽不定，得防着点呢。”

丈夫笑道：“年纪轻轻，倒学会察颜观色了？”

”唉，要是爹爹在，哪用得着我疑神疑鬼。

“我已经答应他了，明天上午在我店里把本钱交给他。事到如今，你还左手不放心右手，我能不着急吗？”

戚彩莲道：“把这么多钱交给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不光是小娟，我也放心不下。我看这样，反正今天也来不及了，不如晚上大家再想想。多想多议总没有坏处。”

“文龙也曾提起，说做生意得自愿，要是家人不愿意，他可以另外找人。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找个合伙人容易得很，他只是看在兄弟的情份上，把这块肥肉留给了我。”福安将筷子重重的一放，饭也没有吃完就离开了饭桌。“若是举棋不定，就没有我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