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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三十二章悔恨
兆丰拿了把柴草塞进灶膛,不一会儿,小小的箍桶舍里烟雾弥漫。他使劲地用火筒吹着气。柴火被点燃了,烟雾渐渐淡去,兆丰重新低下了头。在老家,表叔是出了名的阉猪匠,来沙地后,农闲时节他还经常出去挣外快。锋利的阉猪刀,嚎叫的小猪、鲜红的蛋蛋……。那血腥的场面至今历历在目。
表叔的口气非常严肃,让兆丰觉得他不像在开玩笑。如果想阉他,麻子只需将他掀翻在地,用膝盖抵住他的脖子,脱去裤子后割破阴囊挤出蛋蛋。两人相差十多岁,但表叔高大结实,以他现在的体力,根本不足以和他抗衡。
兆丰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
惶恐间,饭做好了。
饭菜被端上了桌子。油灯下,酱肉的肉皮带着琥珀色的光泽,透明的肥肉散发出诱人的油香。面对佳肴,兆丰忘却了忧愁和被阉割的危险,他还向表叔要了壶酒,说好久没喝了,今天得过过瘾。
待兆丰吃完了桌上的所有酒菜,表叔已烧好两锅开水,等着他洗澡。兆丰摇摇头,说洗脸洗头可以,洗澡就免了,没衣裳换,洗了也没用。说完,迈着踉跄的醉步向老人挥手告别。
兆丰把双手插进袖筒,低着头,走在回家的路上。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家门前的路上,他停住脚步,在将要冰冻的土路上徘徊着。家,就在眼前,柴垛、道地上的石臼,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么亲切,但他却没有勇气敲响那扇木门。
今天是腊月十九,天上的银盘已缺了一块。
月亮在云层中穿梭,洒下时暗时明、朦朦胧胧的银光。酒没喝多少,但兆丰有了明显醉意。他清楚,这是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而喝的又是最廉价、最易上头的蕃薯烧。现在,他最渴望的就是喝上一大杯茶,洗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他忽然非常怀念那床蓝底白花的土布棉被。今天是多云天气,不然,妻子肯定会把棉被抱出来晒上大半天,用竹杆使劲敲打后叠好,抱回床上,他最喜欢晒过的被窝了,柔软、温暖,带着阳光味道。
兆丰不能确定,家人是否会给他开门,是否会将他迎进屋里嘘寒问暖。他清楚,其实,妻儿们的心软得很,即便再混蛋,最终,他们也不会将他拒之门外。
想到这里,兆丰往家里走去。
刚走进道地,突然,一股旋风带着非同寻常的阴冷冲他而来。顿时,兆丰毫毛根根倒竖,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恍惚间,他看到一个细腰丰臀、身穿红色旗袍的女子在门口晃荡。
这不是郭寡妇又会是谁!兆丰想起了她留下的纸条,想起了家里一连串的不幸,原来,她的阴魂不但没有离去,并且一直守候在门口等他!她在纸条上说,死了也不会放过他!
兆丰上前两步,双手合十,像在神灵前许愿一般小声说道:“我非常后悔做了那件龌龊事。可事以至此,已无法挽回。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如果我死了能让你好受些,我这就跟你走。但你得答应我,不要伤害我的家人,因为这是我一个人造的孽,与他们无关。”说到这里,兆丰停顿片刻,像做出一个重大决定似的说道:“所有的怨恨都冲着我来吧!”
兆丰闭上双眼,一边等待着冤魂的召唤和惩罚,一边默默说道:大龙他妈,你是个好女人,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过你的忠告,我独断专横,摆臭架子,处处以家长自居。到如今弄得鸡飞狗跳,家不像家!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孩子们!
脸上有东西在往下爬行,兆丰清楚,那是悔恨的泪水。
天上的星星闪着刀一样的寒光,西北风转过草舍的角落向他吹来。兆丰觉得,身上仅有的一点热量正在被风带走。他睁开双眼,四处张望,却怎么也找不到穿着红色旗袍的影子。不知怎的,他的心里竟升起一种失落感。他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甚至觉得,能和她一起共赴黄泉也不是什么坏事。
忽然,段兆丰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向外走去。
腊月二十一上午,阿土来到箍桶舍,准备挑些柴火去新居。当他推开竹门取绳子和扁担时,居然看到房梁上挂着一个人!他来不及辨认死者面容,而是像所有受到惊吓的人一样,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叫:“死人啦!死人啦!”
随着阿土的呼喊,不一会儿,箍桶舍的道地上站满了人,胆子大的则直接走进屋里。
死者竟然是沙地赫赫有名段兆丰!
近一个月不见,兆丰的样貌已大有改变,以至于有人对他的身份持怀疑态度。但麻子阿大坚称,这就是他的表侄段兆丰。阿大说,前天晚上兆丰还在他家吃饭、喝酒来着,生前,兆丰长的就是这个样子。
“我叫他洗个澡,但他说没有换洗的衣裳,还是来家里洗,结果……。他怎么就不回家呢?”说罢,表叔抱住死者,好让人们把它放下来。
很快,兆丰的尸体被抬往家里。
丧事按当地习俗进行着,换上新做的寿衣,送走无常,设置灵堂……。
兆丰儿孙满堂,又正值壮年,照理,五个女眷会哭得死去活来。但段家人的脸上竟鲜有哀伤之情,除了仙姑说些令人发笑的傻话,秀姑突然间发出一声惊呼,几乎听不到丝毫哭声。像约定好了似的,他们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坐在灵堂两侧。
三天后,段兆丰出殡了,他的人生从此划上了句号。但对他死因的猜测却还在继续。有人说,他是被郭秀芬索了命;有人说,他选择这种方式结束生命完全是对郭秀芬的报复,只是冤家已逝,草舍也不再住人,报复已变得毫无意义,更无杀伤力可言;有的说,他已无脸面对沙民和家人,对他来说,再也没有比自杀更轻松、更合理的了。想想吧,除此以外,难道他还有更好的选择?
但死者已逝,一切都成了谜团。
阿土在箍桶舍点了把火。随着熊熊烈火的熄灭,箍桶舍和他亲手搭建的灶间顷刻化作一片平地。
元宵过后,段家三兄弟分了土地,然后拆除了沙地上最气派的大横舍,在自己的土地上建立了各自的小家庭。一连串的变故耗尽了段家财力,纵然是低矮的直头舍,每家还是欠了一些外债。
玉龙和母亲、两个妹妹组成了一个小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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