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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七章女孩
下雪天生意清淡，苏昌之坐在柜台内望着扬扬洒洒的雪花发呆，小女儿巧珠则坐在他膝盖上欢快地撒着娇。这时，只见一位头上沾满雪花的小女孩来到柜台前。昌之问道：“小姑娘，你想要点什么？”
“我要一块最便宜的饼。”女孩将握有铜板的手放到柜台上，怯怯地说：“不晓得还有没有多余的钱，如果有，我想买点米回去？”
女孩穿一件明显偏小的打满布钉的碎花棉袄，一只冻得通红的小手上放着三文钱。在苏掌柜店里，最便宜的是外面沾满糖粉的雪饼，但它也要两文钱一个。余下的钱，还不够买半斤米。看得出，这户人家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苏掌柜走出店铺，把女孩抱进屋里，抹去她身上的雪花。
“我叫王小娟，家里只有我母亲一人。因为缠着小脚，她不便出门。家里断了粮，我不晓得这点钱能买多少米。”小女孩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他是那么温和，那么亲切，早已失去父爱的她忽然觉得，父亲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吃早饭了。”屋里传来戚彩莲的声音。
苏昌之走出柜台，拉起女孩冻僵的小手。“走，跟我一起吃早饭去。”
桌子上摆着五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昌之加了副碗筷，让小娟坐到自己身边，然后从自己的碗中分了大半面食给女孩。“吃吧，和干巴巴的点心相比，我想，你更喜欢面食。”
小娟感激地看着男主人，说了句谢谢，便低头吃了起来。虽然已饿到了极点，但她吃得一点也不猴急。
昌之看看小客人，又看看女儿，道：“巧珍，你比小娟稍大一些，等会去拿套棉衣来，她的衣裳都被雪淋湿了。”
“鞋子也湿了，我的木屐太挤了，给她穿吧。”福安将面条缠在筷子上说道。那时还没有胶鞋，有钱人家用厚底的木屐代替，穷人雨天出门通常在鞋底绑上砖头。
昌之朝儿子笑笑，心说，今天他倒变得心细起来了。
不一会儿，一套深红色的棉衣穿在了小娟身上。棉衣是去年做的，有七八成新。
“暖和吗？”昌之问道。
女子点点头，兴奋地回答说暖和。但话音刚落，她的笑容就收了回去，带着一脸的不舍去解纽扣。“我不能穿，不然离开时脱掉会更冷。”
昌之道：“我们没有要你脱掉呀，这是送你的！”
“但我不能要。苏掌柜对我这么好，可我们家穷得很，怕是难以报答你们的恩情。”
昌之笑了，道：“不就是一件旧棉袄吗，谁要你报答了？”
福安拉着小娟的手。“吃完早饭我们一起去玩雪，四个人刚好两人一组。”
“谢谢福安哥，但我得马上回去，不然，姆妈会着急的。”
昌之这才想起，女孩的母亲还饿着肚子。他拿了只竹篮走进柜台，用布包了三、四斤米，又拿了包香糕装进篮子，送到女孩手中。
女孩仰起脸，忽闪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疑惑地看着对方。“苏掌柜，我只有三文钱，根本买不下这么多东西。”
“不要钱，这是我送你的。快回去吧，你姆妈在等着你呢。对了，下午我家打年糕，还缺个烧火的，但不知她有没有空。”苏掌柜晓得，段江司东面的箍桶舍里住着一对搬来才几个月的母女。但他不知道她们从何而来？孤儿寡母种不了地，干不了力气活，为何要流落至此？
“有空的。但她的小脚不能在雪地里走。”小女孩向昌之深鞠一躬后转身离去。
雪停了，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
在经过肉摊时，小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肉已售罄，那块沾满血污的案板上只剩下一截猪气管、两片扇子骨和两条手指粗的边角肥肉。女孩看着它，想起了烧得烂熟的肥肉经过牙齿咀嚼后咽入喉咙时那种满嘴油香的感觉。虽然她已不记得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但猪肉的油润和鲜香却深深地印在她脑子里。如果把这些杂碎带回去，用来炖萝卜该有多么的美味！
“你想买肉吗？可惜没有了。如果想要，这些就送给你了。”屠夫一边收拾刀具，一边说道。这点东西倒也能换几文钱，但天这么冷，他不想为了两个小钱站在这里受冻。
“那就谢谢了。”说着，小娟把猪杂碎收进篮子。为了馒头大小的一团年糕，她三次去段家都空手而归，本以为，这是非常倒霉的一天，谁能想到来到昌盛街有这么好的运气。
小娟走后，秀芬一直站在门口张望。女儿来回走了几趟，鞋子已湿了小半，那件棉衣还是前几年做的，如今穿在身上是又短又小。她打着寒颤，饿着肚子在风雪中奔走，只为了一口吃的。作为母亲，却什么也做不了。她既担心在雪地里摔倒，又放不下该死的脸面。
去街上要经过段江司家，她看到女儿没有直接去街上，而是再次走了进去。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但她清楚，即便再去三次，将同样一无所获。
不出秀芬所料，只一会儿功夫，女儿双手插在袖筒里，走出了段家。她看不清她的脸，但从低着头，步履缓慢的动作中可以看出，女儿该有多么的失望。望着她瘦小的身影在寒风中行走，郭秀芬不由得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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