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001 噩梦中的杀神
一睁开眼秦启就知道自己又在做世界末日的噩梦。
这个梦他已经持续做了快两个月,而且很神奇的每隔一段时间“剧情”就会改变一点点,所以他有些好奇自己今天又会看到什么。
屋舍倾颓、杂草丛生,天空是灰色的,总覆盖着深灰的厚重云层,偶尔有不祥的红光在云层后面闪烁。人们无心好好经营生活,每一刻都活在下一秒自己就永远地消失的恐惧中。
秦启背着已经快看不出原有颜色的破旧背包行走在气氛压抑的脏乱街道中,不时还要留神变异动物的袭击——袭击或许来自空中,或许来自巷子里某个阴暗的角落。
街道两旁休息的流浪者们看他的眼神并不比变异动物友善多少,只是碍于据点中的规矩,谁也不敢轻易动武。
秦启小心戒备着可能的跟踪,耗费了许多时间才回到自己的住所。门锁跟他离开时一样完好无损,这让他稍稍感到安心。
门后是个不到二十平米的狭小房间,窗户用泛黄的厚纸糊着,采光很不好,屋顶略低。
家具仅有一张单人尺寸的旧木床,一张桌腿有些倾斜的木质方桌,一把少了靠背部分的旧木椅以及一个小炭炉和一些不成套的简单餐具、两个盥洗用的木盆。
房间里没有衣橱,反正这样的时代也没几个人还有闲暇讲究衣着,能够蔽体即可。秦启仅有的两三套衣物都叠放在床脚,因为不是食物,所以没有随身携带的必要。
他从床底掏出几块炭放进炉子里,生火。
趁着火还没旺起来的这段时间,秦启拿起门后的木桶,出门打水。当然,没忘记继续带着他的背包。
井台垮掉一半的小水井离他住的地方不远,此时不是饭点,水井周围没有别的人。一只体型颇大的乌鸦蹲在井沿上,听到他的脚步声后蓦地腾空而起,飞走了。
死后的人类是它的食物,但活着的人类,或许会把它做成食物。
秦启目送乌鸦变成天际一个小小的黑点,最终消失不见,这才躬身打水。井台不高,井也不深,他在泛着轻微涟漪的水面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水面上的年轻男人半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肤色苍白、隐隐泛青,缺乏血色。
漆黑细长的眉毛略耷拉着,透出一副苦相,本该生机勃勃的那双杏眼也蒙了层薄灰一般,显不出丝毫光华来。
他的嘴唇紧抿着,不见丝毫笑意,本该让人觉得俊秀的轮廓,现下却只会让人一眼看去,就有种某种不稳定的神经质的感觉。
这竟然是自己。
哪怕已经看过好几次,秦启还是无法适应倒影中的那个自己。
如果是以往,他此时应会把目光移开,默默打好水,回屋料理自己迟来的午饭,但今天他忽然想休息一下。一个意动,他将盛满水的水桶拎出来,放在井边,而后放下背包,把它和水桶靠放在一起,不在乎桶沿的水渍是否会将其打湿。
天色已暗,云层后晕染的暗红光芒更加醒目。
他安静看了一会儿天幕,挺直脊背,缓缓地以手扒梳自己的头发,从衣角撕下一小根布条,将半长的头发扎起来,就像某种仪式。
最后一丝天光消失的瞬间——
“啊!”
某个男人的惨叫声如同一个讯号,本来死寂的据点内忽然热闹起来,大约与他所在之处隔了两条巷子的某处爆发出战斗的声音,血腥味被晚风裹挟着扩散到其他地方。
陆续有脚步声朝第一声惨叫发出的方位而去,但紧跟着,是更多的惨叫。
如果他此时回到住处,该会看到自己的邻居也被其影子吞噬。
但即便他现在没有回去,闭上眼,他的脑海中也会不由自主地浮现那个曾见过的画面——狼狈的中年男人胡乱地挥舞双手试图把噬主的影子剥离,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对方。
他于是慌乱地向周围赶来的人求救,声嘶力竭地讲述自己拥有何种能力,并不是无用的存在,恳请众人帮助他……
但最终周围的人选择遵循默认的规则,在中年男人被影子彻底吞噬前将其击毙,以制止又一个怪物的诞生。
紧跟着,刚染上男人鲜血的那些人中,又有新的人发现自己的影子开始扭曲、变异,与其争夺主导权。
而后又一个,又一个,又一个……仿佛堆砌好的骨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推倒,本就像地狱的据点因此而演变为炼狱,人们丧失理智地互相攻击,再顾不上分辨对方是不是被影子反噬的存在。
秦启依然一个人站在井边,四周凄厉的呼声仿佛与他无关。
直到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也动了动。
他飞快地蹲地,右手聚起一团莹润的白光,朝着影子摁下去。“呲”的一声细响,像什么东西被烧灼了一般。他的影子缺了一角,扭曲着避开他的右手,越拉越长,最后仅剩下一缕丝线般细长的黑影与他相连。
“逃离”的影子立了起来,渐渐丰满,像一个活人般站在两米外与他对峙。
秦启看不出对方的长相,但料想应该与自己无异,毕竟,这是他自己的影子。
他站起来,双手酝酿出更多的光。影子似乎瑟缩了一下,下一秒却以更凶狠的姿态向他扑来。他的影子不会异能,但速度比他更快,且会在交锋中忽然变成薄薄的一片,碰一下就能在他身上留下一个巨大的血口。
秦启只能尽力将双手聚起的光分薄到全身,然后趁着影子忌惮光的机会奋力逃命。哪怕,他也不知道逃到何处才能安全。
他与影子最后的一丝联系也断开了。
那一刻仿佛天地寂然,唯有那一声断弦般的轻响格外明显。他笼罩全身的光芒渐渐黯淡,影子从后追了上来,还有周围其他人的影子,以及已经被影子同化的怪物都纷纷将注意力转到他这个活人身上。
据点中其他的活人跟他一样努力挣扎着,并不约而同地向据点最中央点亮无数烛火的高塔聚集。
秦启感到十分疲惫,已经无力维持自己的异能。随手从路边某具尸体旁捡来一把长刀,他收起异能,用最原始的方法,跟周围其他的人并肩杀出一条血路,成功逃进塔内。
但不等他们松一口气,塔外本该漆黑一片的天色突然冒出血光,本来只在云层后闪烁的暗红光芒此时似乎变成了有形的物体,像烟雾,又像血液,从天际倾泻而下。
围在塔外的影子和怪物沾染到血光变得愈发狂躁,塔内的觉者们联手撑起的界阵不到一刻钟已经被冲破,狭小的空间中顿时爆发比先前激烈百倍的战斗。
这倒是第一次经历的情景。
秦启想着,咬着牙钻出塔身的窗户,在出路彻底被堵死之前跳下。不等他迈开步子,右脚踝处一阵剧痛几乎钻心。他低头,看到一条影子像从地底钻出来一般缠上他的脚踝,而且如水蛭般在吸取他的血液充实自己。
更多的影子扑过来,在他身上制造出更多的伤口,他就跟之前死亡的那个邻居一样,在众多敌人的包围中做着注定徒劳的挣扎。想放弃,更想活下去。
终于,一阵锐利的风割破了秦启的颈项,他扔掉武器,双手紧紧捂住脖子上的伤口,感觉温热的血正汩汩流出,渗透他的指缝。
眼皮渐沉,秦启缓缓倒了下去,预感自己将会被周遭的怪物和影子们撕碎。但向他聚拢的敌人们却突如退潮般退开了,他躺在蓦然空旷的地上,极力睁大渐渐模糊的双眼,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个脚步声向他靠近。在喧嚣的战场中,有截然不同的韵律。轻、缓,却不容忽视。
一道身影遮挡了他头顶刺目的血光。
是一道披着宽大暗灰色斗篷的颀长身影,有灰白的长发从斗篷中垂落。他仍然努力呼吸着,能感觉到对方正在看自己,但并没有救援的意思,仿佛只是想看他何时断气。
不知何处战斗的火光一晃而过,他终于看清了原本逆光站立的这道身影的脸。这是个十分英俊的年轻男人,左脸上美中不足的有一道浅淡的旧疤,从左眼外眼角斜向下延伸到左耳耳垂处,像道泪痕,又像个图腾。
男人的眸子是跟此刻的天空一致的暗红色……目光交错的刹那,秦启看见男人微微扬起了唇角,像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