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261章
同样的密折也送了一份到了东宫的案上,太女虽然人在京师,对朔羌的情况却一清二楚,并不依赖祝飘的书信,她看完祝翱的密折,情绪倒比她父亲稳定多了。
文选司选诏寇玉相见了太女神色,未品出她的具体情绪,便揣摩着说: “如今陛下正命人在议政阁内清账,算了也快有两天两夜了,想来朔羌的烂账总瞒不过陛下的圣目,到时候殿下也可以安心些。”
太女悠长地叹了一口气,道: “两天两夜……两天两夜都没有个具体的决断,看来我阿父是真的长情心软。”
“朔羌的那摊子烂账对不上,两天两夜没算完也很正常。”寇玉相说。
“你不算都知道是烂账,难道我阿父耳目闭塞到了如此程度非要算一算才知道是烂账”凌太月语气有些下压,寇玉相也终于听出了现在太女心情是真不好。
寇玉相想到先前凌太月那句“长情心软”,也忍不住叹了一句: “陛下终究还是舍不得,要是换旁人如此,早砍头剥皮了。”
凌太月听了面上便有几分不得意,说: “要不怎么说做皇帝得冷血无情些才好,对身边人越开恩,越不知道会纵出什么样的好事。有功当赏,有过当罚,朔羌被霍几道那群人糟蹋成什么样了,还来功过相抵那一
套,我是看不惯这些的……”
寇玉相到底是这个时代的人,对凌太月思想里那股先进的公平理念还是不能十分理解。
她的面上露出了几分疑惑,踌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了: “陛下虽然心软,但霍几道到底对社稷有功,如今也确实有过,但是功过相抵也未必不能饶,若一丝人情不讲,好像也不太公平……”
“公平,什么是公平在天平一端放上一块石头,再在另一边放上另外一块,看起来平衡了,就是公平了吗我如果救过十万人的命,便有资格再杀十万人而无罪吗
“是不是觉得朔羌那些人祸里死的人本来就是该死的,若是没有霍几道在朔羌打仗抗敌,也早就死在墨人手上
“既然早就该死,死在人祸中也没什么冤枉的这就是功过相抵的基本逻辑,可是社稷能够这么治理吗倘若这样便是公平,前朝亡得也太冤枉了些吧。”凌太月缓缓说道。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继续说: “我确实站在这个位置说这些也有几分不要脸,但我到底是要做君主的人,我希望朝廷能有一个真正的纪律标准。对于霍几道从前光荣的功勋,我从来不予否认,但是他如果
犯下了不容赦免的过失,便应该得到真正的惩罚。
抵
“如果因为人情和他过去的功劳轻易地赦免,那么为官者将失去真正的立场,朝廷的纪律底线将会被狠狠践踏,自古没有长生的王朝,朔羌既然是我们的领土,那保护朔羌百姓就是我朝的责任,何来的功过相
“万千朔羌百姓虽然弱小,可仅仅因为他们弱小,霍几道势大,而不给他们一个公道,那失掉的便是真正的王朝根基。”
寇玉相听住了,忍不住问太女: “什么是王朝的根基”太女却反问她: “当初我们父女都是草根,又是如何做的大越主人”寇玉相想通了,无话可说。
太女继续幽幽说道: “前朝因为百姓弱小,倒行逆施,所以百姓不再拥护前朝的皇权,我与阿父举事,自然一呼百应。“举事者万千,最后成事的是我大越,便是因为我们不屠城、不抢掠、不烧杀,爱民如子,所以他们拥护我们。“如果以后我们不爱民如子了,那么他们也会联合新的陈胜与吴广来推翻我们,这就是王朝变迁铁律。”寇玉相便说:“那陛下也该想通这个关节。”
“他自然想得通,从前多么铁面无私不要颜面,现在上了岁数多了几分心软,怕处置了霍几道被人说‘飞鸟尽,良弓藏”,忽然有那么几分要脸。说到底,他也是人,是人哪有不要脸的。”凌太月说,心里却
也有几分惆怅,她其实现在也渐渐猜不明白元新帝的心思。
她知道元新帝也在心里盘算,但不知道是心软方向的盘算,还是心硬方向的盘算。上位者做久了,被权力侵染久了,便容易养出生杀夺予、唯我独尊的个性。
元新帝纠结的到底是杀不杀霍几道,还是在纠结该怎么杀霍几道利益最大化太女也忍不住在心底细想。她当初主力派祝翻去朔羌,也是想叫祝翻做皇帝新衣里那个指出谎言的小孩,好叫元新帝尽早决断,少再自欺欺人。
那时候确实有那么几分利用祝翻性情耿介却不迂直的成分。
毕竟旁的巡按要么做事做老了,做得油滑了,要么背后有家族的牵制,都太讲人情,一到了朔羌只纠小错,不惩大失,没人敢做那炮仗将朔羌官场上下炸一遍。
但凌太月知道祝翻是那个敢的人。
听说祝翻到了宁州就把吉祥仓给掀了,她便知道她没有看错人。
只是她在地方上捅破了天,也得小心旁人狗急跳墙,凌太月也不想在朔羌直接折了这么一个一手培养的三元之才的好苗子。等寇玉相走了,凌太月便开始给舅舅蔺玉写信,希望他这位地方总督能够帮着她多看顾一点祝翻的安危。
凌游照也收到了祝翻寄回来的信,祝翻还记得临走前凌游照一直想要她写信给自己,忙里偷闲也写了几封随着公务信件一起寄了回去,写给凌游照的信都要先过一遍太女的手,所以上面只是描述朔羌风光之
语,没有多说别的。
凌游照抱着祝翻的信,心里也知道祝翻藏了事,但不愿太过计较,还是很高兴能收到信。
她将祝翻的信看了
又看,又亲自写了回信,她如今字也没有会全,于是写信都是叫岑琼珠照她念的先写一遍,然后再拿笔抄写岑琼珠的字,不会的字就抄着画,也算把信写完了。太女本来还有些惊奇祝翻离开这么久了,凌游照还惦记着她,但见皇孙这个写信的法子,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给别人写信对于年幼的皇孙而言就是一个新鲜的游戏,这种游戏还能叫她多识字、多写字,何乐而不为呢
议政阁的账没有算到第三天,元新帝很快就从议政阁出来了,满朝文武都陷入了一种默契的沉默之中,谁也不知道元新帝到底下了哪种决心。
元新帝一出议政阁,神情平静,倒是有空逗孙女玩,听说凌游照在东宫写信玩,就把她喊到御前。
凌游照头发留长了些,可以梳简单的髻了,宫人给她梳的乃是小巧的三髻丫。
她的前额编了一只髻,没有簪金戴玉,而是簪了两朵花为装饰。
其余两髻加了些假发用红绳缠着垂于两耳之侧,凌游照跑跳之时,耳侧两个小髻也跟着一蹦一跳,活像小狗耷拉下来的两只耳朵。
元新帝一见孙女这可爱的模样,心情也好了不少,不由笑得眉不见眼,声音都夹了些: “阿照,我的好大孙,热不热”
凌游照好动,成日在外面跑得满头是汗,太女为了她身子康健,只有暑气最盛的时候才给她请冰,平日不至于中暑的日子便不给她用冰纳凉,这个天得个伤寒病发高烧可不是好事。“热!”凌游照很大声地说。
“知道热还到处跑”元新帝虽然心疼,但是还是叫人把案前的冰移远了些,凌游照很不高兴地又重复了一遍:“皇祖父,我说我热!”
“好孩子,热就吃点酸梅汤解解暑吧,少靠着冰。”元新帝笑眯眯的。
说着宫人就端了两碗酸梅汤上来,凌游照虽然心里不太高兴,但也没有在御前挑三拣四,还是接过来一勺又一勺地喝了起来,她年纪小不怎么挑食,胃口也好,什么都吃得下,很快就吃得干干净净。喝干了酸梅汤她还邀功似的把碗底给元新帝看,大声说: “我吃得可干净啦!一点都没有浪费!”
一脸求夸的模样更像小狗了,元新帝看得就忍不住摸孩子圆脑壳,说: “好歹是个公主,哪里学来的习惯”
凌游照见元新帝不夸自己,头昂得更高了: “这样不好吗就算我们家很有钱……我们算有钱的吧……”
凌游照也没有这个概念,她知道元新帝是天下的主人,但是母亲和祝翻都告诉过她,这不代表天下都是他们家的,他们皇族得担负全天下生计的,皇族尊贵自然不缺吃喝,但天底下是有吃不起饭的人。
不愁衣食吃喝,怎么对比下来,都该是有钱的。
凌游照想到这里,更确信自己想法没错,说: “对,我们就是算有钱的人,但是我们家得担负天下人的生计,外面很多人饭都吃不上呢,我们有钱也不能浪费吧。”
元新帝的笑容收了几分,皇孙却看不出来祖父表情变了,元新帝问她: “外面很多人吃不上饭这是谁告诉你的”
凌游照一脸疑惑:“我是皇孙啊,我虽然养在宫里出不去,可外面的光景如何也得知道吧,这需要旁人特意告诉我吗想知道总有办法知道的。”
元新帝看着皇孙笑,沉默了片刻,说: “不错,你是皇孙,天生锦衣玉食,但是也得识民生疾苦。“阿照,你很好,做得很好,这是好习惯。”
凌游照听到元新帝夸自己,尾巴恨不得翘上天,马上又巴着元新帝问:“我是公主的王爵,那按照规制,我是不是每年都有俸禄和收成啊……一个公主享受多少户的封邑来着……”凌游照比划着指头算,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享受的乃是长公主级别的俸禄,在众王众公主之间乃是第一等的爵位,封邑收成因为她还是未成年,还不能收取全部。
元新帝见她在那很认真地算自己多有钱,就笑:“你算这个做什么你还小呢,在你母亲身边不愁吃喝,又不出去,也没有花钱的地方,等你大了,这些肯定都会给你出去开府的。”凌游照听了,想了一下,很高兴地说:“那我确实是有很多钱喽,只是我是小孩子,你们都给我收着”
“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