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18章 宴集上刘基施法求雨 争执中叶安委屈迎剑
园中,青竹万竿,修颀挺拔,葱绿青翠。富思遥、苏晴儿、叶安三人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径缓步而行。
富思遥沉醉于满眼绿色,吟诵:“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注:唐刘禹锡《庭竹》)”
苏晴儿笑着说:“富公子是以‘依依君子’自比呀。”
富思遥说:“我哪里是自比,只不过睹物生性,随口吟出刘梦得(注:刘禹锡,字梦得)之句。”
苏晴儿说:“刘梦得宦途坎坷,诗却有几分豪气。不过要说写竹,梦得之诗不够细致,不如杜甫‘声破寒窗梦,根穿绿藓纹’(注:唐杜甫《题刘秀才新竹》)写得真切。”
“杜工部之诗沉郁顿挫,偶有咏物之作才有明丽之色,我尤不喜欢。”富思遥说,“要说写得细致,郑谷的‘侵阶藓折春芽迸,绕径莎微夏阳浓。 无赖杏花多意绪,数枝穿翠好相容’(注:唐郑谷《竹》)丝毫不逊于老杜,且清雅脱俗。”
“嗯。”苏晴儿钦佩地说,“郑谷名气不及老杜,咏竹之句倒别有韵味。”
叶安看苏晴儿与富思遥聊得尽兴,自己却插不上话,不免有些失落。苏晴儿似乎也忘了叶安的存在。
富思遥说:“郑谷已处晚唐,诗至晚唐多有几分闲适之气。”
“嗯。”苏晴儿说,“唐人对竹似乎尤其偏爱,连薛涛也有‘蓊郁新栽四五行,常将劲节负秋霜。为缘春笋钻墙破,不得垂阴覆玉堂’(注:唐薛涛《竹离亭》)之句。”
“薛涛虽为才女,其诗不可多读,哀怨气息太浓。”富思遥说,“说起对竹的喜爱,可不止是唐人,古已有之。”
“这倒是,”苏晴儿说,“许穆夫人就有‘籊(ti)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注:《诗经卫风竹竿》)之句。”
富思遥说:“许穆夫人诗中之竹是用以比兴,并非直接咏竹。魏晋之时阮籍倒有一首咏竹诗‘幽兰不可佩,朱草为谁荣?修竹隐山阴,射干临增城。葛藟(gě lěi)延幽谷,绵绵瓜瓞(dié)生。乐极消灵神,哀深伤人情。竟知忧无益,岂若归太清’(注:阮籍《修竹(拟题)》。”
苏晴儿仰慕地望着富思遥说:“富公子果然是博才多识,此诗并非阮步兵(注:阮籍,字嗣宗。曾任步兵校尉,世称阮步兵。)得意之作,富公子也能脱口而出。”
富思遥说:“竹林七贤中我最敬重者乃阮步兵,敬其人而喜其诗而已,多读几句诗,岂敢称博才?”
苏晴儿说:“诗至于阮步兵,五言之体渐成,并居于文词之要。可阮步兵之五言终不及杜甫五言工整。”
“诗言志,何需工整?”富思遥说,“诗之要在其气。如方才所言郑谷之诗,就有几分闲适之气,颇适合玩味。诗乃怡情,何必非如老杜般汲汲于功名?”
前边苏晴儿与富思遥谈诗,叶安虽没有听懂,但富思遥提及功名,叶安似乎明白了一些,叶安颇不认同地说,“我虽不懂你二位所言之诗,但汲汲于功名有何不可?”
“啊,”苏晴儿惊讶地一笑,说,“叶安也热衷于功名?”
“不是我热衷于功名,”叶安说,“我是说富公子满腹才学,当潜心修学,明年科场中金榜高中,像老爷一样光耀门楣才是。”
富思遥不屑地望着叶安说:“夏虫不可以语于冰(注:出自《庄子秋水》)”。
叶安没听明白,问苏晴儿:“晴儿,刚才富公子说的什么?……什么‘兵’?”
“什么‘兵’?……还‘将’呢,呵呵呵。”苏晴儿忍不住笑,说,“富公子是说呀,你不懂诗,无法与你谈诗。”
苏晴儿转向富思遥,二人相视而笑。叶安闷闷不乐。
客内,刘基与富臻聊到到台州战事。
富臻忿忿不平地说:“姐夫在台州所树功勋,浙东之民皆可仰见,朝廷不予封赏也便罢了,反倒施以责罚,着实让人心中不平!”
刘基淡然地说:“宦游数十载,起起伏伏,我倒也习惯了。”
“仕途如此险恶,姐夫何必再步入其中?”富臻说,“不如就此归隐山林,以修身养性。”
刘基听富臻说出这番话,脸上不觉现出愠色,说:“别人如此说也便罢了,你竟也如此说。”
“姐夫,我……”富臻说,“我也是为姐夫你着想,浙东士子多不屑于与异族官宦同僚,对姐夫也多有微词……”
“汉人士子在朝廷中处处遭受排挤,我岂不想退隐山林?”刘基说,“若士子皆做清流,何人来主持正义,何人来护佑百姓?”
富臻说:“身处乱世,士子顾自身且不暇,何能再顾及百姓?”
刘基说:“浙东之乱,非因灾起,实乃失于教化,古风不存,人皆逐利。岂非浙东士子之过?”
富臻说:“世风变矣,士子也随波逐流。”
刘基说:“近闻江南士子多慕魏晋之士,修身谈玄,流连岩穴,避世清谈之风日盛,圣人之道渐被弃矣。”
“确有其事,”富臻说,“已渐成风气。”
刘基说:“孟子有云:士穷不失义,达不离道。(注:《孟子·尽心上》)士子皆避世清谈,又如何‘泽加于民’ (注:《孟子尽心上》)?”
“也不能只怪江南士子。”富臻说,“有元以来,江南士子尤不得志,入仕者也多遭猜忌与排挤,退而修身也是无奈之举。”
刘基说:“富臻呀,你也是江南名士,你富家与我刘家一样,受恩于民甚多,心中不可一日无民。”
“姐夫教训的是。且不说这些了,”富臻环顾四周说,“此屋倒还雅致,只是有些局促,姐夫是否再换一轩敞之处?”
“居处,能容下一席一榻足矣,何需轩敞?”刘基说,“不需更换。”
富臻说:“城内有一居处,甚为轩敞,亭台轩榭一应俱全,我已租下,姐夫随便可搬去住。”
刘基说:“城中太过嘈杂,我喜清静,还是此处适宜。”
富臻说:“姐夫来绍兴,会稽、诸暨、萧山诸地文士皆欲前来请教,聚会此,处着实有些局促。”
刘基说:“此屋虽有些局促,可出园即是佳处,仰而见青山,俯而见清溪,岂不胜过城内?”
富臻说:“姐夫既然不肯移入城内,我也不再勉强,姐夫在绍兴若有不便之处,即可令手下吩咐与我。”
“嗯。”刘基点了点头。
门房走了进来。
“启禀大人,门外黄老爷的管家前来求见。”门房说。
“黄老爷?”刘基问,“哪位黄老爷?”
富臻说:“若未猜错的话,定是会稽黄本黄中立先生。”
门房说:“富老爷猜得不错,正是会稽黄中立老爷的管家。”
“嗯,”刘基点了点头,“引他进来吧。”
“是,老爷。”
门房退出。片刻,门房引管家进来。
管家上前施礼:“见过刘大人、富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