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1章 引子
停云霭霭,细雨绵绵,深秋渐渐有了冬的寒意。
清风夹杂着细雨吹开一扇红木窗,吹灭窗边的两盏残灯,卷起桌上的宣纸,笔也随之滚落。
声音惊醒了床上歪着的杨怜,她看着头顶的轻纱罗帐,深深叹口气。
“都要入冬了,还天天下雨。”
素容起身关上被风吹开的窗户,将纸拿砚台压住,弯腰捡起地上的笔,嘟哝出声,一转身就看见杨怜坐在床沿。
“小姐醒了?”
杨怜没有回答她,而是看着眼前的陈设:黄梨花木床、檀木圈椅、万字纹衣架、核桃香木几,并窗前的那个翘头书案。
一副老学究派头的陈设,组成这位小姐的闺房。
杨怜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对这幅不熟悉的景象头疼。
“小姐是哪里不舒服么?”
素容点了残灯,将灯端到杨怜跟前,看着自家小姐眉间微蹙,两条柳叶般的黛眉紧紧地聚拢在一起,杏眼如秋波微漾,唇似樱桃娇艳红。
杨怜答非所问:“现在几什么时辰了?”
素容看了看没有开窗的窗户,将灯盏放在案几上,笑容可亲地说:“刚刚打了三更的梆子。”
大概十二点前后,杨怜只沉默点点头。
十天前,她穿梭在学校教学楼前的小树林,手上拿着新发的教科书,小雨下得淅淅沥沥,她将书本抱在怀中,冒雨前行。
一道莫名的闪电劈下,她眼前一黑,等到睁眼时,就已经躺在这张床上,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她大概知道她这是穿越了。
让她有些接受不了的是这具身体将在几天后要嫁人了。所以她冒然去淋雨,想让闪电再一次将自己带回到现代,事与愿违,她得感冒了。
“小姐,快睡吧,您又是坠荷塘,又是淋雨的,病了快半个月,明天舅老爷要来,可不能怠慢呢。”
“离成婚还有几天呢,怎么舅老爷就要来呢?”
“听说是进京来给他家姑爷求一个复职候缺,”她说着,放下散开罗帐的手,弯下腰压低声音接着道:“好像是要求咱们亲家老爷。”
杨怜瞧了她一眼,躺了下去。素容忙将罗帐严严实实地塞好,将其余灯都吹灭,只留着一盏,就掀开帘子出了里间,在外面的一张小榻上躺下。
穿越过来这十天,杨怜不敢多行多走,但也渐渐的探听清楚状况。
这个身体的主人也叫杨怜,父亲是鸿胪寺卿杨崇义。与当朝太师林帆嫡次子林慕尚结亲,听说这个林慕尚还是北镇抚司使。
杨怜就算怎么不懂历史也知道,鸿胪寺卿才四品,不要说北镇抚司使攀不上,那太师的头衔就让杨家望而却步。
两家联姻皆因林帆和杨崇义的父辈的的指腹为婚,只是没想到两人都只生了男孩,然后这件事就成了林帆的父亲临死前的遗愿。祖辈们皆是出生入死关系,只因杨怜的祖父早逝,祖母一人抚养儿子,所以地位远不如这位亲家。
林家颇有微词,只不过林太师为人正直且又是个有信义的,所以这件事才落得到杨家头上。
杨怜是从小丫头素容的口中打听到的,即便她如此小心翼翼,还是让亲近的人有所怀疑,她只得假托是落水后惊吓的后遗症。
翌日的清晨,叽叽喳喳的鸟儿惊醒了本来就睡不沉的杨怜,她很喜欢这鸟语花香的时代,奈何规矩太冗杂,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素容端着热气腾腾的水,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将纱帐轻轻揭开,看见杨怜已经睁开了眼,忙将纱帐勾起。
“小姐早醒了么?”
杨怜嗯一声,她一直记得言多必失的道理,所以很少讲话。
梳洗整理好,杨怜就要到父母房中请安,比起才来时的茫然错愕,现在她对基本的礼数都大体熟悉。
杨崇义身着藏青色道袍,一副古画上文人的模样坐在圈椅上,身旁高几上是才添上的茶,冒出了阵阵热气。
杨母则是湛蓝色罗裙,外面罩着乳色立领长衫,斜签着坐在另外一边。
杨怜进来时带了一阵凉意,杨母忙起身,帮忙拍着杨怜身上的水珠,解开她的脖颈上的藕色披风。
“父亲母亲万福。”
杨怜将披风递给了素容,朝上首坐着的行一个万福礼。
杨崇义抬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杨怜欠了欠身也斜签着坐下。
“小姐身子可好些了?”杨崇义问一旁的素容。
“回老爷,好些了,只是胃口总是不大好。”
杨崇义只嗯了一声,杨母则慈爱的笑着说:“今日小厨房做的是山药瘦肉粥,最是养胃”
话还没说完,就有婆子来报说:“舅老爷一家进京了,正在门口下马车呢。”
杨母喜笑颜开,脸上一对酒窝深深陷下去,看着丈夫和女儿说:“我还说他们要午时过了才来,不想这么快,”又朝来报的婆子说:“快去叫哥儿来正厅,说今日舅老爷来了,不必去学堂。”婆子答应着,转身出去了。
杨怜扶着杨母往正厅去,等在石阶上,这时穿堂中进来几个人,被众婆子簇拥着。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有些风尘仆仆,衣着也不甚华丽。旁边的一人和杨怜差不多年纪,容貌却是上乘的,只是已经将发髻绾成妇人模样。这两人应该是舅母和表姐,厮见寒暄之后就来宴厅。
杨怜见到原身的舅舅,和杨母有几分相像,身边的是一个瘦高的青年,杨怜猜想这就是舅舅家姑爷。
开始时桌上一片和谐,几杯酒下肚之后,那姑爷就话渐渐多了起来。
“晚生着了别人的道,让人参了一本,这些人只不过是嫉妒我罢了。”他扶着桌子站起身,红着脸,脖子上青筋被他说话时挣起。
舅舅低着头听着他说,看得出来,他脸上写满了对这个姑爷的不满。
杨崇义忙笑着打圆场,“酒桌上不说这些。”说着越过舅舅要按下他坐下。
姑爷哪里能坐,借着酒劲说:“岳父大人看不起我,偏偏要来求什么亲家老爷。可算命先生说我是做宰辅的命,只是被妇人给耽搁了。”眼睛提溜地看着表姐,声音又大又粗,说完还剔起了牙,将牙缝中剔出来的肉又吃了下去。
杨怜看见这幕差点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席间的长辈都脸色铁青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表姐则红着脸,抿着唇,显然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的人就喜欢把自己的不如意怪罪在别人身上却从不找自己的原因。
说完他就趴在桌上,立马就鼾声如雷。
杨崇义笑呵呵的说:“这人醉了,说胡话,”舅老爷也附和着,接下来又是一片安静。
“家里来了位千户大人,找老爷呢。”婆子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急匆匆的跑进来禀报。
杨崇义吓得慌忙起身,快步走出宴厅。平白被锦衣卫找上门,就连鼾声如雷的姑爷也被吓得清醒了许多。
众人正不知如何时,杨怜好奇地推说要更衣,走将出来,悄悄尾随着父亲来到正厅。
杨怜隔的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是看见了这位让父亲都惧怕的锦衣卫长相,三十岁左右年纪,肥头大耳,脸上泛着油光,身材臃肿,肚子上细着的革带被他那厚厚的脂肪高高地顶起。
失望的情绪不停地翻涌,千户的职位在锦衣卫中算高的了,但比起指挥使差太多,能混到指挥使的人肯定也和这个差不多。
杨怜甩了甩头,不敢再想下去,脑海中冒出了一个想法:逃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