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冰户怨（十）(1/1)

首发：~第18章 冰户怨（十）

一连几日来朝里都是风平浪静的，无人提及‘龙骧于冰’真假一事，李觐祗也像往常一般上朝办公，经过典言的那件事加上文柏舟一番苦口婆心的说辞，李觐祗也明白到这件事绝不是凭他一己之力就能解决的，自己做再多的事也抵不过陛下的一句话，可陛下的一句话可以让王亭翰伏法，还张葭一家清白，但也可以让这件事永不见天日，所以陛下不提这件事，那他也不主动说起。

因为李觐祗相信，他的皇叔，当今大唐的君主，一定不会让王亭翰那歹人逍遥法外，之所以迟迟未作出回应，只是还没有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去解决这件事，而那个办法既不能引起百姓的恐慌，又不能让王亭翰继续祸害百姓。因此李觐祗选择了用沉默来等待，等待着陛下的决定，这种等待就是来源于相信，他相信陛下所做出的决定不仅能两全其美，还能为张葭一家洗脱冤情，这么一来，张葭也能了了心愿，早日去往阴间投胎。

而李觐祗对陛下的相信完全都来自于多年的相处和自己的父亲。

李觐祗六岁时随着父亲和其余四个皇叔从封地回到了洛阳，回到洛阳后，五家人依旧是在同一个宅子里分院而居，宅子的名字也和在封地上的一样，名五王宅，可回到洛阳后，李觐祗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皇叔们，因为走不出自家的院子，一是家里人让他少出去，二是因为各家的院子都有重兵把守，根本就出不去，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四年。

四年后的一天，那时候李觐祗十岁，五王政变，李氏重掌政权，唐中宗继位，天下一夜之间由武氏的天下变回了李氏的天下。李觐祗对朝内的政治格局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家里人对他说以后可以随意出去走动了，不用整日都困在院子里了，父亲的脸上也没有了平常紧张惊惶的神色，不再是那般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言行举止，母亲的病也好了许多，不再是整日疯言疯语的了。

李觐祗走出了院子，出了院子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的三叔临淄王，也就是如今的陛下，当时陛下还不是陛下，李觐祗也还不是嗣宁王，见到临淄王的那一刹那，李觐祗四年前在封地时的记忆也一一浮现在了眼前。

封地的衣食自然没有洛阳的高贵丰富，可至少那时大家都是自由的，五家人总是会聚在一起，长辈们在亭内品茶，小辈们在一旁说笑打闹，偶尔也会一起出外打猎，日子过得倒也清闲。

那时候李觐祗总是跟在他三叔后面转，临淄王也喜欢跟他在一起，叔侄俩的感情十分亲厚，李觐祗还记得当时父亲总是和二叔打趣说：“觐祗和阿瞒的感情更胜于我的父子之情”。

四年后的再见面，临淄王已是弱冠之年，早已是一个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少年了，脸上更是多了些稳重，李觐祗苦涩地喊了声：“三叔。”

正在整理衣裳的临淄王闻言抬头，只见李觐祗呆呆地站在他家院门前，他笑着朝李觐祗走去：“觐祗！”

“三叔！”李觐祗一把抱住了临淄王。“几年不见，觐祗都长这么大了，三叔差点就认不出了。”

“三叔。”李觐祗抱紧了临淄王忍不住抽泣起来。

“好了，觐祗，别哭了。”临淄王轻轻拍着李觐祗的背安抚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李觐祗才松开抱紧着临淄王的双手。

临淄王弯下身子为李觐祗擦掉脸上的泪水：“觐祗，别怕，一切都过去了，朝堂天下已经回到我们李家的手中了，我们不用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人限制你的出入了。还有，觐祗，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身为我们李家的男儿，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掉泪，明白吗？”

“嗯！”李觐祗重重地点了点头，抬起手用衣袖胡乱地抹掉了眼里的泪水。

临淄王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李觐祗的肩膀：“觐祗，我们李家好不容易才夺回了政权，李家的江山绝对不能再落入他人的手中，如今的武氏族人就像未燃尽的冷灰一样，如今这样的局势，难保他们不会死灰复燃。觐祗，所有的小辈中，就属你与我的性格最为相似，所以，你千万不能懦弱，一定要勇于反抗，长大后有所作为，这样在朝堂上才有说话的权力，知道吗？！”

李觐祗只觉得双肩被三叔抓得生疼，看着三叔不同以往的深邃的双眼，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是李觐祗第一次听到权力二字。

临淄王轻轻地拍了拍李觐祗的头“乖，朝局不稳，三叔和你父亲还要陪你祖父进宫稳定人心，你自己在府里好好念书，不要出府，现在局势不稳，外面不太平。”

李觐祗还没来得及应承，临淄王就转身出了府。

当天晚上，李觐祗就将白天的事情告诉了父亲，如今李觐祗还能清楚地记起当时父亲听完后的神色，严肃中带着骄傲：“我们兄弟几个中，你三叔的性格尤为不同，他为人正直，性格刚烈，从小就有远大的抱负和主见，不像我和其他几个兄弟，没有主见还胆小懦弱。你三叔的才干其实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显现出来了，只是当时大家都不以为意罢了。

说起来，也是十三年前的事了，当时武氏在朝堂内一手遮天，就连国号都由大唐改为了大周，那些年里，李氏宗亲大多都被诬陷杀戮或流放幽禁，死的死，疯的疯，能存活于世已是大幸，哪还敢对掌权的武氏家族说个不字，可当年你三叔却当朝呵斥了当时的金吾大将军武懿宗。

那年朝堂举行祭祀仪式，当时武懿宗大声训斥侍从护卫，你三叔站在一旁听到后马上怒目而视，对武懿宗喝道：“这里是我李家的朝堂，干你何事？！竟敢如此训斥我家骑士护卫！ ”随之扬长而去，那年你三叔才七岁。

朝中人人都知武懿宗是则天太后的亲侄儿，当时大家都在为你三叔感到害怕，生怕则天太后怪罪下来，可你三叔由始至终都是淡定自若，后来则天太后知道这件事后不仅没有责怪你三叔，还说你三叔颇有当年太宗皇帝的风范，后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武氏族人也没有将这件事看得太重，毕竟那时候你三叔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孩。

其实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三叔的才干远远在我们其余几个兄弟之上，他今早对你说的那番话也正好证明了我当年的想法，他对政治的敏感和独到的见解是我永远都不可能掌握的才能，你三叔是我们李家这一代难得一见的人才。觐祗，我不要求你像你三叔那样才干过人，我只希望你可以和你三叔一样，做一个正直，有主见的人。”

“我一定会像三叔一样做一个正直，有主见的人的，我一定不会懦弱。”这是后来李觐祗时常对自己说的话，他在父亲对自己的期盼话语后加上了‘我一定不会懦弱’七个字，那个时候的李觐祗已经明白了三叔对他说的后半段话的含义，因为他的曾祖高宗皇帝、他的叔公章怀太子，包括他的祖父，还有后来的中宗皇帝，他们都是因懦弱而失败,甚至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