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22章 哑谜
一辆黑色奥迪越野车行驶在乌达镇通往凤城的路上，凤城是县城，越野车的车主李卡斯是乌达镇人，如今住在县城里，他的家本来在省城，那是他和妻子丹珍的家，丹珍是一所大学的教授。李卡斯和丹珍感情很好，两人相敬如宾。可是，丹珍在一个月前死于车祸，在一个斜坡上，一辆载重数十吨的大卡车刹车失灵撞上了丹珍独自驾驶的丰田轿车，当场撞成碎片，丹珍毫无疑问在懵懂的瞬间就失去了生命，没有给亲人留下片言只语。
李卡斯郁闷而忧伤，最开始的悲痛在慢慢演化。因为两个孩子还小，失去妈妈的两个孩子在几天之内变得成熟甚至有些木讷，这是让李卡斯的心情演化成郁闷和忧伤的主要原因。
车过桃湖的时候，李卡斯眼前又出现了那条在梦中出现过多次的岔马路，奇怪，这条马路是真实存在的，可是好像在这条岔马路没有修好之前，它已经在李卡斯的梦中多次出现过。梦中的情景，真像陶渊明笔下的桃花园。他曾经把梦中的情景告诉过丹珍，还征求过丹珍的意见，要不要下次过路的时候把车开进去看看？丹珍开玩笑说，还是不要去，去了怕里面的美女缠住不让走，我怎么办？
桃湖名副其实，这里有一个大型水库，面积约有十平方公里，水库的周边种满桃树，春暖花开时节，这里游人如织，在桃红柳绿、花团锦簇中、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女带着老头和帅哥在绿叶红花中乱窜，欢声笑语、微风轻拂、水波荡漾、犹如仙境。可是这样的存在，对李卡斯这样一个成功人士来说居然还是神秘而陌生的。这里离他的老家乌达镇不过六十公里，离省城也不过两百公里，况且他每年都有无数次穿梭于乌达镇和省城之间，而每次这里都是绕不过去的必经之路，可是他每次都没有停留。他没有那么忙，可是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没有在这里停留。也许是妻子玩笑似的告诫让他每次都从这里一晃而过？
可是如今妻子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她再也不会回来。他应该开启新的生活，即使进去被美女缠住走不了也不算对不起妻子。今天又没什么事等着他去处理，他为什么不进去看看？况且这正是春天，万株桃花已经开放，里面美女一定不少，真有人来缠他也未可知。那么，还等什么呢？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念头一闪，李卡斯向右转动了一下方向盘，黑色奥迪越野车拐进了他梦中出现过多次的神秘马路。
还不到一分钟，李卡斯就觉得自己从现实进入了梦境，因为目光所及之处，桃花全部消失，出现在眼前的居然是一片一片的红树叶，这些红树叶不是枫叶，是结五蓓角的泡木树。李卡斯知道，泡木树的叶子要变红也是在深秋甚至是冬季，可这是春天，是阳春三月，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泡木叶子应该是绿的，应该有一点儿毛茸茸的才对。
李卡斯有点儿惊诧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极目远眺，没看见一辆车，没看见一个人，哪里有什么美女在等着他？他把车停靠在路边，他下了车，关好车门，脚使劲在马路上跺了跺，马路是坚硬的，跺上去实实在在，不像在梦中。然后他掐了掐自己手臂上的肌肉，他有明显的痛感，自己并没有从梦中醒过来，这说明自己不是在梦中。可是桃花去了哪里？湖又去了哪里？他在原地转了一圈，看到的是满山红叶，视觉的感受还是很美的。但周围出奇的寂静让他心里发毛，没有鸟鸣，没有微风，树叶一动不动。马路向前延伸，李卡斯不知通向哪里，好奇心让他重新上车，他决定继续往前开，他认为自己进入了一个谜一样的世界，他企图解开谜底。
车往前开了几分钟，红叶依旧无边无际，绵延起伏。开始有黑色的鸟从上空飞过，有的在空中盘旋，发出奇怪的叫声，有一点像乌鸦，但绝不是乌鸦。有的叫声像鹰，但肯定不是鹰。两种叫声都让李卡斯心里发毛。又过了一会，李卡斯发现了几棵参天大树，这树长得很奇怪，叶片奇大，一张一片可以盖住一栋楼的房顶，一棵树只有几张叶片，叶片肥厚，颜色鲜红如血，叶脉却洁白如雪，叶脉如条条道路，或者如同大小血管。
大树下有奇怪的建筑物，李卡斯走遍了大半个中国，还去过欧洲和非洲的一些国家，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风格的建筑物，这样的大树也没有见过，哪怕是电视上的纪录片也没有出现过。李卡斯内心的震撼让他再次跺了跺脚，他甚至给了自己的一个耳光，可是眼前的一切并没有消失，而痛感是真真切切的。李卡斯可以确信自己不是在梦中。
那些建筑物全是尖顶，而尖顶上面都顶着一个巨大的球。建筑物的底部和中端都是圆柱形，圆柱形的中部延伸出去三根大圆管，三根大圆管又各自连接同样形状的建筑物。而建筑物的颜色是黑色的，黑得发亮。
让李卡斯震惊的事还在后面，因为他在那些黑色的建筑物上面发现了一块牌子，牌子上赫然写着几个白色的大字：李卡斯档案。档案？他的档案怎么会在这里？李卡斯大学毕业后没有选择在体制内工作，他选择了创业，他的档案应该在大学里或者在某个档案馆或者当初去上过几天班的那家公司，怎么会在这里？这么多奇怪的房子里就装着他一个人的档案？
李卡斯瞪大眼睛站在那块牌子前，建筑物没有门，可是他站了几秒钟，那圆柱子上就悄然出现了一个门洞，里面有柔和的灯光，光线有一点黄，有点阳光的感觉，但是没有阳光那么强烈。哦，对了，就像落日余晖。李卡斯没有理由不进去看看。
里面有很多屋子，第一间屋子墙上白底黑字写着：所有的人都是罪人。李卡斯想，既然如此，自己也不例外，且往下看。李卡斯发现，这间屋子有三个通向另外房间的门，每个门楣上都有个小牌子，一个牌子上写着：李卡斯之罪；第二门楣上小牌子写着：李卡斯之妻丹珍之罪；第三个小牌子上写着：李卡斯之母汪小梅之罪。
李卡斯的心直往下沉。他决定先看妻子丹珍都有什么罪。他迈进了那个神秘的房间。
墙上有个小牌子，很像他自己成立的建筑公司的制度牌，只是材质很奇怪，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看起来很古朴，应该是很值钱的那种。牌子的浅紫色，镶嵌着金边，里面的字是刻上去的行书体，不过很好认。第一行字：你知道的罪不记载；第二行字：轻罪不记载。李卡斯觉得自己对妻子很了解，妻子对自己忠贞不二。妻子很善良，从来不会欺骗自己，对亲人也很好，怎么还有我不知道的？怎么还有重罪？他继续往下看，下面因为内容多，字体变得小了一些，李卡斯瞪大眼睛仔细看。
罪恶一：丹珍为了评上教授职称，于2012年4月8日至5月10日，趁丈夫外出承建工程之机与学院院长文康华同房二十次。
罪恶二：在公公李学友患病期间，丹珍在心里盼望着公公早死。
李卡斯感觉自己要晕厥过去了，他揉揉眼睛，拍拍自己的额头，让自己清醒过来。事情怎么可能是这样？纯洁无瑕的妻子怎么会干出这么龌龊的事？不可能不可能的，李卡斯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在心里为妻子辩护，不过，他要看看自己到底有什么罪恶。
李卡斯走进了写着“李卡斯之罪”的房间，他的心砰砰直跳，因为自己的罪恶自己是知道的，如果上面记录的自己家的罪都是真的，那么妻子的罪也就没什么话说了。
同样大小，材质相同的牌子。
第一行写着：自己或有第三者知道的罪不记载，第二行：轻罪不记载。下面的小字是这样的：
“2013年，你借口到外地承建工程，带着你的初恋情人关小华去杭州、苏州、黄山、北京、上海旅游，你们一起双宿双飞，同房十八次，之后关小华怀孕后又引产。父亲李学友患病期间，你和妻子的想法一致，都盼着老人早死，你们有钱不给老人治疗，导致老人寿命缩短十年！”
李卡斯真的要晕过去了，他和关小华的事，真正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以说是滴水不漏，除了关小华和他本人，绝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可是这里却记录得如此详细，他还有什么话说？看来妻子的事也一定是真的了！
李卡斯父亲的形象实在是糟糕透了，一点儿也不体面，个头那么矮小，走路还一颠一颠的，说话那么可笑，总是一开头就来一句老实说，或者是一句实话实说，这在村里面已经成了笑料。父亲还流鼻涕和口水，像个小孩子一样。虽然父亲年轻的时候很能干，为了送李卡斯读书吃尽了苦头，但是李卡斯还是看不惯父亲那个样子，总觉得父亲给自己丢尽了脸面！李卡斯常常想，自己这么优秀，却有个如此猥琐不堪的父亲，哪有跳蚤生了龙种的？李卡斯一回家，就没法和颜悦色的对待父亲，他总是用眼睛横着对父亲那么扫过去。
父亲生病的那几年，李卡斯没有送父亲到医院治病，他和他的母亲都埋怨父亲是自己不注意身体，他的母亲煮好了饭也只是自己吃，不给他父亲吃，幸好他的大嫂还知道每顿给父亲烧饭。
他在心里确实盼着他父亲早死，后来父亲终于死了，他感觉心里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可是如今见自己的罪恶记录在案，他心里沉重了。
李卡斯走进了第三个房间“李卡斯之母汪小梅之罪”。
同样大小，材质相同的牌子。
第一行写着：大家知道的和你所知道的不予记载，下面的小字是这样的：
“你的生父并不是李学友，而是乌达镇上卖盐巴的罗仁贵，你的母亲一九七零年三月十五日去他家买盐，罗仁贵送了五斤盐巴给你母亲，于是他们开始同房，一年后生下了你，你的父亲为了能够让一家人免费吃盐，睁只眼闭只眼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后来你母亲对你父亲就没有了感情，在你父亲生病期间，你的母亲和你们夫妻二人一样，也盼着他早死！”
啊，原来如此，李卡斯有点撑不住了，他开始靠在墙上喘气，自己一家人原来都如此丑恶不堪，如此败坏不堪。他得让自己缓缓，好好的缓一缓。他蹲了下来，双手抱着头，他开始反省自己，哦，不、也许不是自己该反省，应该反省的是妻子和母亲。
李卡斯感觉自己缓过劲来了，他决定到记载着“父亲”罪恶的那个房间看看，如今他已经知道父亲非父亲，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应该会强大一些。
记录李学友罪恶的那块牌子大多了，材质是一样的，牌子大，文字也多，第一排也是“大家知道的和你所知道的不予记载”，下面的小字好大一版：
“李学友每见一次年轻女性都会心生淫念，一九六五年三月初七日，李学友敲开寡妇陈娅丽的门企图行淫，结果被陈娅丽泼了一盆洗脚水狼狈逃窜；一九六八年七月十五日晚上八点，李学友在玉米地里强奸哑巴女廖成英，时间长达四十分钟；一九七二年五月十三日晚上，李学友给张朝中家的三头猪的猪曹里放了毒鼠药，三头猪中毒而亡；一九八五年四月二十四日中午，李学友牵着自家的老黄牛，故意让老黄牛吃了黄忠才家玉米五百三十窝”后面还有，李卡斯看不下去了，他原本对这个“父亲”还心怀愧疚，但是现在，他的愧疚感已经减轻了不少，他只是觉得突然降温了，他开始发冷，浑身冰凉，他想走出这间屋子，可是他找不到出去的门了，他发现屋子又连着另外三个屋子，随便走进哪个屋子，每个屋子都连着另外三个屋子，而每间屋子的门楣上都有一个牌子，牌子上都写着某某的罪恶，那些名字他多半都是熟悉的，有他的老师、他的长辈，他的合作伙伴、他的同学，他的亲戚，他村里面所有成年人的名字几乎都有，可是他已经不想看了，他完全没有了好奇心。
李卡斯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个地方。
他东奔西窜，可是走来走去，永远都在那些房间里，只是门楣上的名字开始变得陌生了。
他又冷又饿，饥寒交迫。他已经累得走不动了，他蹲了下来，他的眼皮开始沉重，然后，他睡着了。
李卡斯自己不知道睡了多久，但是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坐在自己的黑色奥迪车旁边，他不胜欣喜。奇怪的建筑物消失了，奇怪的参天大树也消失了。车的前方出现了两条道路，道路的进口各有一个拱门，一个拱门很小，车显然开不进去，但是里面的路却很开阔，在路的两边站着一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他们身体向前倾着，伸出骨瘦如柴的手，眼神里有一种期盼,显然、他们可能希望得到一些施舍。再往前看，道路似乎越加平坦，在目力所及的尽头，似乎有涌动的鲜花，而遥远的上空，云蒸霞蔚！美不胜收！
另一个拱门很大，他的车开进去完全没有问题吗，可是里面的道路却越来越狭窄，在道路的尽头，荆棘丛生，天空阴云密布，影影约约有腾腾杀气。
李卡斯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两个拱门的中间站着一个衣着奇特的人，那衣服有点儿古代士兵穿的盔甲的味道，只是这人的手臂超长，他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对李卡斯打着手势，一会儿指指宽阔的拱门，一会儿又指指狭窄的拱门，给李卡斯做了好多不同表情的鬼脸，却是始终不说一句话，李卡斯猜不透他的哑谜，也拿不定主意自己到底该从哪个拱门进去。
他抚摸着自己的黑色奥迪越野车，他心里在想，第一件事就是这辆价值五十万的车是否应该放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