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4章 李股长的皇帝梦
李股长是我儿时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我们很随便，一直到他大学毕业我们的关系都是很随便的。我对他直呼其名，他对我也是直呼其名。但是自从他入了仕途，我就发现，当我再喊他的名字时，他的神态就有些不悦。因此我就改了称呼，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我都称呼他的职务，他果然就很喜悦。
李股长参加工作三两年后就成了股长，就是一个乡镇办公室的主任。那时候他意气风发，以为从此一路高升，前途一片光明。他都已经准备跟他的原配离婚了，已经开始和一个比他小十五岁的姑娘搞婚外恋了。李股长是三十一岁参加工作，三十五岁开始在当地搞婚外恋。
但是，当李股长的婚外恋正在秘密进行时，他却无意中发现了镇党委书记的秘密，一天他拿着文件兴冲冲地去找书记签字，他一边往书记的办公室走一边想着那个比他小十五岁的小情人。他想得太入迷了，以至于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因为他进书记的办公室居然没有敲门，没有敲门也就罢了，如果当他贸然进门的时候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场景赶快退出来大概也没关系，可是他进去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场景不但没有退出来，还问了不该问的话。
那么李股长进去看到了什么呢？原来李股长闯进书记办公室时看到书记的大腿上坐着一个妙龄女郎，书记的一只手还伸进了女郎胸部的衣服里面。书记看见李股长闯进去，他的手没来得及缩回来，俩人的眼睛对视了三秒钟，这时候李股长正确的做法是赶快道歉说：“对不起，我什么也没有看见。”然后退出来。
可是李股长当时就是脑子进水了，后来李股长的很多个人决策都说明他的智商是有问题的，要不然他当时怎么会问：“书记，这位美女是……”
如果你是书记你该如何回答呢？书记自然是恼羞成怒，书记低声地咆哮：“你他妈的给我滚出去！”
李股长自然是吓得屁滚尿流地“滚出去”了。李股长不但滚出去了，而且滚得很远。不到十天时间，李股长从他自己的办公室滚到了一个非常偏僻的村委会去当了一个副主任。而总支书和村主任居然都是当地农民，也就是民选干部，这是书记故意羞辱他。
不过这位书记也好景不长，三年后不知什么事东窗事发进去了。李股长才得以重新回到镇政府办公室继续当主任，可惜他的小情人跟他拜拜了。
这天李股长请我喝酒，李股长请我喝酒的时候，他已经调进了县城，在一个局里的办公室任股长。因此我每次见到他都要热情地称呼他李股长。
虽然我们差不多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但这是李股长的规矩。他也不含糊，看见我也是一口一个李校长。我们俩是本家，小时候住在一个村子里。据说往前五辈，我们是一家人，而且我们同辈。本来我是哥，他是弟，但是李股长不高兴这样称呼。
有次他跟我说：“看过红楼梦吗？贾元春回家省亲，连她奶奶贾母都要给她跪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关系不能乱。”
其实我作为一个小学的校长，好像地位并不比他低，但是我似乎没有多少升迁的机会，而且我也没有想过要升迁。但是他不一样，他可能升起来很快，如果机会来了，今年股长，明年副科，后年正科，然后副处……前途不可限量。
李股长请我喝酒，是因为他有求于我，他舅子的孩子要进城读书。不但要求进我所管理的小学，因为我们小学是大家公认的卡嘣县最好的小学。他舅子就要求一定要上我管理的小学，还要求让最好的老师教。李股长就对他舅子说：“你这样空口说白话有个屁用，怎么着也得请人家校长吃顿饭吧？”
李股长喝酒的时候告诉我，他这样一说，他的舅子就微信转账一千给他，让他请我喝酒。说只要事情能办成，吃顿饭有什么关系？
我本来是很不情愿去跟李股长喝酒的，本来这样的事就不算什么事，搞得这么复杂干嘛？近几年我对他越来越反感，主要是他喝了酒话特别多。
本来他平时就有点油腔滑调，说的话很不靠谱，喝了酒不但话特别多，我还担心会出事。有次我请他喝酒，可能是喝多了一点，大家还没有散去，他先出来走了。后来我们怎么找也找不到他，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她妻子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
我们就发动了十来个人在餐馆周边一公里范围内进行地毯式搜索，居然还是没有找到。开始的时候我担心他喝多了歪倒在某个角落里。但是经过地毯式搜索找不到以后，我就不再担心是这种可能了。
因为他妻子告诉我他经常酒后失联，又传说他和一个妇女有些暧昧。这个妇女的丈夫在外打工。我心里就有些明白了，他妻子宣布不找了，我们也就安心回家睡觉。果然，第二天李股长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回家了。
李股长这次请我喝酒，我跟他约法三章，首先就是只能是我们二人，不能有第三人存在，第二是他也不要劝我，我也不会劝他，第三是他喝完酒必须回家，不能玩失踪的游戏，否则我们从此断交。
但是喝着喝着我慢慢就放弃了我的原则，因为我们开始一起回忆儿时的一些有趣场景，当我们一起开怀大笑的时候就会干一杯。不知不觉干了几杯以后，李股长给我倒酒的时候我就忘记了推脱。
李股长的话又多起来，他说现在这个社会太自由化了，当农民的不像农民，他们不但不种地，而且穿衣打扮再也不像以前的农民了。他们个别人居然穿得跟我们国家干部差不多，这像什么话？
我说李股长你打住，你这是什么话？你知道国家为什么要改革开放吗？改革开放的目的是什么？我们改革开放的第一步就是农村土地包产到户。
包产到户的目的就是要调动农民的积极性，让农民过上好日子。当农民解决了温饱问题，国家又想进一步改善农民的生活，让农民达到小康生活水平。后来又让农民进城，国家在努力缩小城乡差别
李股长挥了挥手打断我的话：“李校长你就是这样教育学生的吗？错、大错特错，农民永远是农民，我们统治阶级永远是统治阶级”我本来又想打断李股长的话，我甚至想站起来给他一个耳光，这什么话？他怎么就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农民？他为了摆脱自己农民的卑微身份，一共参加了八年高考。
他的农民父母为了送他上学一次次参加高考，七十多岁了还天天下地干活，养的猪舍不得吃肉，全部卖了供他上学。没想到他现在这么看不起农民。
我想喊一声：“范进、你住口！”但是我忍住了，我想听听这个混账东西还要胡说些什么。当年李股长终于考上大学的时候，我就常常想起《范进中举》的故事，我悄悄给李股长取了个外号叫他范进，不过一直是在心里面这样叫，从来没有当面叫过他，怕他生气。
我阴沉着脸听见“范进”继续说：“你看现在那些农民吃了饭都干些什么？六七十岁的人不好好干活，没有文化还要玩抖音，你看看那些抖音好俗气嘛！简直俗气得不得了！”
“李股长，在你看来没有文化的老农民应该怎样生活？”我真的想拍案而起了，但是我忍住了，只是这样冷冷的问他。
李股长没有注意到我凛冽的表情，他依然滔滔不绝地说：“怎样生活？那还用问吗？农民嘛、不管年纪多大，都应该脸朝黄土背朝天，不然他们就不会老实，不把我们这些当领导的当回事！”
我真是眼泪都要被他气出来了，我又想起了他的父母当年七十多岁还在地里劳作的情景！我感觉我已经是噙着眼泪在跟他说话了！我说如果李股长的令尊大人还活着，你也希望他们在地里忙碌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吗？
我以为我这话说出来他会沉默一会儿！难受一会儿！空气会凝固一会儿！没想到李股长居然自豪地一笑：“你不知道吗？我父母都是最标准的、最合格的中国农民，他们都是坚持劳动到最后时刻。
你知道的，我的父亲干活干到七十八岁，如果不是生病一个多月，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他就可能忙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老妈子活到八十多岁，八十岁以后都每天在忙碌，我为他们感到自豪！”
我看到“范进”说话的时候，他平时暗淡无光的眼睛此时十分的明亮，像黑夜里狼的眼睛一样闪烁。我想起来他大学毕业以后想方设法留在卡巴东市里，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年迈的双亲和妻子儿女需要他的照顾。
李股长是结婚后才考上的大学，他去读大学的时候，妻子已经怀上了。年迈的父母和妻子起早贪黑的干活送他读完大学，李股长觉得就是为了让他在城里过上逍遥快活的日子。
本来李股长已经成功地留在了卡巴东市里的一个单位，但是李股长为了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他打算向单位的一个女孩发起爱情攻势。本来那个女孩姿色平平，甚至有点难看，但这正是李股长觉得可以追到手的理由。他要获得的不是爱情，而是在城里扎根的资本。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长得有点难看的女孩知道他是已经结婚的人后，觉得受了侮辱而勃然大怒！这个女孩的父亲是市里的一位领导，这位领导听了女儿的哭诉，直接将李股长发配回了乡镇。
我突然觉得自己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这么多年来，我居然和这样一个人保持着“纯洁”的友谊。现在居然还在和这样一个人喝酒聊天，我和他有多大的区别？又有多远的距离？此时此刻，我并没有打算马上起身离开，我还要继续聆听李股长的高见。
“现在的农民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有了几个钱，认得几个字，居然就敢对国家大事评头论足，李二哈你认识吧？就是那个高考落榜后不愿意补习的家伙。做生意发了点小财，人模狗样地在城里买了房子，据说还经常看书。
你说你一个农民，进了城做了生意不也还是农民吗？你看书就看书嘛，但是看了以后不要以为自己就可以发表高论。
一个农民要守一个农民的本分，前几天，我居然看见他穿得像个干部一样背着手散步。一个农民也配背着手散步么？还经常发朋友圈刷存在感，你一个农民，存在个屁呀？”
我想说，没有农民，你吃屎还是喝风？但是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出来。因为我要听完他所有的高见，我要知道他到底想些什么。于是我问：“在李股长看来，什么样的人才能背着手散步呢？”
“李校长，我跟你说，背着手散步的人，起码也要像你我这样的身份是不是？一个农民，无论他有钱无钱、无论他有没有文化、他不还是农民吗？农民就要有农民的样子嘛！”
我想起我的父亲也是农民，父亲在劳作之余休息的时候也喜欢背着手在田埂上散步。很慈爱地看着自己种出来的禾苗！这时候我真想飞起一脚踢落李股长的牙齿，不让他胡说八道，但是我还是忍住了。
“可是，你只是一个股长，你管不了他们，你也没有权利和资格去管他们。”我这样说以为他会生气，可是已经有几分醉意的李股长不但没有生气，他还将那张肥胖的像包谷粑一样的脸凑近我，喷着酒气说：“李校长，你参考一下，我要怎样才能管住他们？让他们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摸了摸他的厚脸皮说：“其实不难，你只要穿越到秦朝，你将你的魂魄附体在秦始皇身上，你们二人的灵魂合二为一就会无比的强大！相当于两个甚至是三个秦始皇的能量！这样你们就可以控制老百姓的所有行为，一言一行都会在你们的控制范围之内。”
“来，干一杯。”李股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没有去摸酒杯，我还是冷冷地看着他，李股长干了一杯后说：“穿越完全是扯淡，我不信。”他有些垂头丧气了，为不能真的穿越到秦朝而懊丧。我“安慰”他说：“当皇帝确实有些困难，现在毕竟是文明时代，信息又这么发达。说实话吧，你的能力又十分有限，我看你当个股长都很费劲！但是不要紧，只要你努力，你有可能当个县委书记。这样，你就可以在你的地盘上将自己的百姓管理好，让他们服服帖帖。”
“真的吗？李校长，你真的觉得我有可能当上县委书记？我也觉得我最多就是当个县委书记，这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李股长又喝了一口酒，这次他没有干，只是喝了一口。他有些黯然神伤，也许他觉得当个县委书记是不过瘾的，虽然他现在只是一个股长。
“如果你当了县委书记，你会怎么管理好一个县？”我突然微笑着问他。
“首先当然是定规矩。”李股长毫不犹豫地说，好像他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早就想过自己一旦上任后该怎么当县委书记。果然他下面的话说得很流利，李股长滔滔不绝地说：
“首先每个当领导的都要做一块牌子别在胸前的衣服上，比如‘县委书记李某某’，‘县长张某某’‘局长王某某’，所有的下属看见我都必须立正敬礼，普通百姓看见我要鞠躬”
“如果是你的长辈看见你呢？你的父母虽然死了，但是你可能还有舅舅、舅母和姑母姑父什么的吧？”我忍不住打断未来的县委书记的话问。
“一视同仁，要坚持原则，不能搞特殊化，更不能以权谋私”李股长果断地挥挥手。然后继续滔滔不绝，仿佛他现在已经是作为一个县委书记在台上发表演讲，他说：
“每一个人都要有严格的规矩，比如正科级干部走路必须先出右脚，副科级干部走路得先出左脚，谁不受规矩都要接受处分，罚款或者降级”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我站起身对李股长说：“李书记，你慢慢喝，我要去上厕所了。”
李股长向我挥挥手，很大度地说：“去吧去吧。”然后又喃喃自语：“你是个校长，走路该先出左脚还是右脚呢？”
我真想回头给他两大脚！但是我没有回头，我扬长而去。我在心里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会跟这个家伙喝酒。无论他将来是当县委书记还是穿越当了皇帝。
三天以后，我们学校的一个老师像遇到天大的喜事一样走进我们学校的大办公室，（那时候我正好到办公室要找一个老师谈话。）这位老师兴冲冲地说：“告诉大家一个爆炸性新闻，老干局办公室的李股长被免职了，大家猜猜他免职的原因是什么？”
所有的老师都抬起头来期待地看着他，这老师就特别来劲：“太有意思了，这家伙前几天晚上喝了酒，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他醉醺醺地看见一个美女光着后背，他以为人家的拉链忘记拉上了，他想上去献殷勤，非要给人家的拉链拉上。结果人家高喊说有人耍流氓，正好被巡逻的警察碰上，当场就被按在地上，拉回去一审，原来是个股长啊！”
整个办公室的老师哄堂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