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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1章 梦里蓦然花落
曹子俊再次梦到那个女孩时,就知道这回自己死定了。
街道陌生,熙熙攘攘着陌生的面孔。
被高楼挟持的颇为宽敞的步行街,此时有些昏暗,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偶尔透过的高楼罅隙里的光束,涂抹着一丝丝城市特有的忧郁。有一瞬,掠过的陌生的脸孔变成了血盆大口,让曹子俊不由两腿紧夹,愕然顿挫了一阵,又随波逐流地跟着那份熙攘继续走着。血盆大口又变回了冷漠,影影绰绰地跟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地走在这份熙熙攘攘之中。但他还是一次次被驱策着陷入这熙攘的裹挟。他觉得自己如同被风卷起的废弃黑色塑料包装袋,飘忽翻滚着,不由自主。
当挤过罅隙的光束泼洒在他身上的时候,曹子俊刹那间被冷凝在地,动弹不得。光束“唰”地铺射出去,如波浪一般,汹涌地滚过,穿透所有人。周遭立刻一片煞白,如冰雪的世界。
一片冰裂的声音炸裂又弥漫着,所有原本背对着曹子俊的人机械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他。陌生的面孔没有了,冰一样的轮廓上只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瞪着,一动不动。
冰冷从脚心钻入,迅速在尾椎交集,蜿蜒于脊骨蹿升,砰然于后脑窜出。寒噤中,曹子俊感到了裆下的一阵潮热,接着就是两股间刺骨的冰冷。他本能地转身,但除了冰凌碎裂的声音以外,他竟然无法挪动自己的脚。而此时,无脸的眼珠在一片咔嚓声中,转动起来,最后又看向了自己。他再次本能地朝后退,却遭遇着巨大的推力,使他不由地朝前滑去。原本聚拢着的人群无声地裂开一条通道,他们没有头脸,只有黑白的眼珠子依旧一动不动地向着他。声音消失了,仿佛凝固在数不尽的一动不动的黑白眼珠里。
甬道急速地地崩裂着,朝向远方,无尽无望。曹子俊好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夹持着,在甬道里滑行着,两旁的眼珠子扯出朦胧的黑白相间的虚线。他想合上眼睛,但任他如何努力地用力,眼皮就像被钉住一般,眼球几乎要爆出眼眶。
滑行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已经无法分辨眼前的任何景物,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他不由自主地大叫着,但他听不到自己嚎叫的声音。甬道突然闭合,高速滑行的曹子俊“dung”地撞上,弹出几步,踉跄倒地。关节发出一阵瘆人的咔哧咔哧的巨响。
仰躺在地的曹子俊看到的依旧是没有头脸的、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它们面向着他,一动不动。俄顷,眼珠子们缓缓地“咔哧-咔哧,咔哧-咔哧”地移动着,又裂出一条甬道来。甬道的尽头站着一个小姑娘。她背对着曹子俊,穿着极其浅色的连衣裙,上面是极其细碎的碎花,一头齐腰的发,垂着。裸露的胳膊和小腿是透明的,脚上穿着一双后跟磨损很厉害的平底红色皮鞋。
曹子俊一个激灵爬起来,接着一股巨大的推力将他连滚带爬地怼向女孩。
女孩缓缓地转过身来。稚气未脱的脸上毫无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当她看到在自己跟前努力站定的曹子俊时,眼里流动出一丝的哀怨,随即猛地抬手直指曹子俊,歇斯底里地大喊:“就是他!”
震耳欲聋的“咔嚓”声中,所有的眼珠子都瞪向他。
蜷缩着的曹子俊扑棱挺起,大喘着粗气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对面墙上一幅国画小品。上面画的是一丛小草下的两只蟋蟀在比着振翅。
呼吸在凝视中渐渐平缓了一些,曹子俊又突然蹦将起来,盯着床上濡湿的一片,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裆部,抬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低声嘟囔了一句,赶紧推开被子,两手交替地快速抽下床单,仍在地上,接着又急切地褪下睡裤,扔在床单上。他愣了一下,又脱了睡衣砸在睡裤上,转身进了卫生间。
曹子俊径直走到浴缸跟前,弯腰拧开了龙头,调试了下水温,起身的时候瞥见镜子里自己的裸体,不由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生出一股气恼来,抬手在那话上拍了一下,也许是下手太重,接着双手捂住,弯下腰来。
好一会儿,大约是疼痛去了,他走出卫生间,穿过卧室来到客厅,在吧台上倒了一杯红酒,捏着又走进卧室,踩在地上的床单上,望着床垫上隐约的尿渍,绕过床,打开了窗帘。又倒退到床边,捏着酒杯伫立地看着阳台外面。他的身材修长,双腿笔直,有很好的曲线,微翘的臀展示着男人的力量。
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对面建筑上的玻璃耀眼的反光勾勒着他身体的闪亮的轮廓。
烈日把一切照耀得煞白一片。
带着铁丝网的高墙下高大密实的铁门发出一阵轧轧的声音,从又朝左缓缓地运动者。一点一点地露出里面幽深的空间。
片刻,大门停住,一辆警车缓缓驶出,接着是一辆囚车,紧跟着又是一辆警车。它们加速驶过门前不大的碎石子铺的广场,扬起一片烟尘,驶入一条碎石公路,在一片尘土飞扬中转入横着的省道。
扎扎声再起,大门从左向右关上。接着旁边的小门“咣当”打开。
焦宏伟,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满面沧桑的男人,迈出门来。门又在他身后“咣当”关上。他下意识地掂了一下单肩背着的牛仔布双肩包,侧身朝后看了一眼。太阳直射下来的竖挂着的白色牌子上的黑字“冀东第四监狱”,显着一片斑驳的朦胧。
焦宏伟吸了一下鼻子,扭头,手搭凉棚,朝天上的太阳看了看,收回手,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子,将手臂伸到低垂的背包带子里,抖抖肩,背好包,转身朝碎石路走去。
太阳照在他已经开始稀疏的头发上,在地上拉出不长的影子。
省道。
一块简易的巴士站牌孤零零地竖在路边,锈迹斑斑的金属牌子上“大兴农场”的几个子勉强可以辨认。背景里是监狱的一排建筑,和通向那里的碎石子路。焦宏伟蹲在站牌下,眼睛望着对面的田野里青黄相间的麦子,和更远处隐约的村庄。那只牛仔布双肩包放在脚边。
一辆好像要散架的小巴“吱呀”地停在站牌前,挡风玻璃里面竖了一块牌子,上面标着“冀东汽车北站——济水汽车站”。
蒋宏伟站起来,抓起地上的包。
车上只有两三个乘客,靠前散坐着。售票员,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时尚,与小巴的车况看上去很不协调,她注视着焦宏伟上来,回头跟胖司机对视了一下,还撇了下嘴角,又把眼睛转向已经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下的焦宏伟。但避开了焦宏伟扫过来的目光。
“买票。”女人已经走过来,但胯部靠在前排的座椅靠背上。
焦宏伟低下头,打开膝盖上的双肩包,摸到里面的一个信封,摸索着掏出一张十元纸币递过来。
“到哪下?”女人拈过纸币,问。
“终点。”
“二十五。”女人说,抖了抖手里的纸币。
焦宏伟抬头,盯着女人的脸。
“终点二十五。”女人加重了语气,把手里的纸币朝前递了递。
焦宏伟凝视着女人,举手把女人手里的纸币抽回来,塞进包里,又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张五十元纸币,看了一眼递过去。
女人接过来,举起,对着窗外查看了一下,收起,撕下一张票来,快速地在票夹子里抽出零钱来,放在一起,递过去。
焦宏伟接过来,把车票叼在嘴上,将零钱塞进包里,拉上拉链,拍打了两下,放在屁股旁边,伸手揽着。
女人又盯了一眼焦宏伟,转身朝车前走去,“走吧,今天就这一个了。”她朝司机喊着。
焦宏伟注视着女人扭动的线条,牙齿在嘴里咬着,接着喉头蠕动,咽了下口水。
在车门吱吱呀呀关上的时候,女人已经回到了司机身后,趴在横栏上。凸显着该凸显的曲线。
焦宏伟不由闭了一下眼睛,然后扭头朝外,看着那条碎石路和它通向的那扇他不久前走出来的大门。
引擎发出很努力的声响,小巴在自我的颠簸中起步,朝前驶去。
车窗是开着的,风吹着焦宏伟嘴唇叼着的票根,刮擦着他的下巴,在半截的胡茬子上顿荡。
窗外监狱的一排建筑后退着不见了,连同那条碎石的路,和门前不大的碎石广场。
焦宏伟转过头望着前方。
女人已经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靠背的上方只露出后脑勺。
焦宏伟这才记起来,他上一次见过女人的时候,是四年前了。只是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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