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20章 缘觉声闻（2）
雷电划破夜空的时候带来瞬息的光亮，像是上天给予黑夜片刻的喘息，但对生活在这片苍穹之下的人们而言确是短促的惊蛰，不能理解造物者给予的仁慈。
从出生伊始，死亡便以标签成为最终的宿命，也正是因为早已注定的结局，生命追逐的过程仿佛好像没有任何意义。
陈世以如此悲观厌世的方式思考，仅仅是为了自己可以在内心接纳母亲的病情。
和那个警察见过面后，他也没来得及找设备阅读上面的信息，便匆匆忙忙赶去母亲的病房。
因为那次争议事件，智开在拳击馆给他开了一个短假期，现在的陈世空闲出了部分时间，丢失兼职的同时不但无所事事，还少了部分经济来源。
“你应该去散散心。”
母亲温柔的目光落在陈世的脸上，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也在半斜的阳光下反射着小小的天地方圆。
“你的时间好像突然变得充裕，你该去做其他的事情，我不需要你也像我一样被困在这充满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里。”
这座南方城市偏离航线，在海平面难以企及的地方。然而这里大部分的人憧憬着西面大海，就好像这里的人同样惦记北方白皑皑的雪，相比较于北面的一切还要跨过广阔的中原腹地，西面的海像是一个触手可及的妖狐——连同他们的灵魂也一块掳去。
西风很少裹挟着大海的味道来侵蚀南方的土地，大概是常年蓄存了许久关于海的思念，今年的西风像是翻卷了大海广袤无垠的身躯，在这干旱贫瘠的南方大地倾泻着大海的一切。
其实一个人活着，对他来说也很快乐…
思念成疾，陈世想到了曾经年少他和那个男人讨论过的话题。在思念的重压下，乌云倾覆了天地，翻腾的大地于天空刹那间分不出时空，从上往下是雨水连接的天地，翻转一百八十度看来好像那朝着岸边拍打的海浪，雨水淅淅沥沥在这个城市上空构筑成大海的容貌，为这里的人对海的思念带来具象。
沿江而建的几个商业圈成了这个南方城市对于大海的寄托，好像每一个建筑都能抵达云上的“海”。百川东入海，陈世撑开雨伞看着沿江拔地而起、直插云霄的大厦，原本就自认为低人一等的他更显渺小。
这里便是这座城市的沿滩，蜿蜒穿过这座城市繁荣的的新区，潮流回旋地包裹着老城区。
狂风肆意妄为地吞噬着这座城市的空气，陈世猜不透这场雨的状态，决定先回家去等着到饭点给母亲送饭。
正当陈世想转身回头的时候，一只手轻轻拍打在他那纯黑的老旧羽绒大衣上。
“啊哈！哥哥你也在这呢？”
那是甜美动人的声音，即使风儿没有钻入肌肤，那酥麻熟悉的感觉还是让陈世骨骼颤栗。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更何况他还刻意的铭记过。
女孩儿戴着口罩和墨镜，面容只露出眼睛和点点鼻梁，原本缠绕在额头的纱布已经拆掉，在发丝间若隐若现那耳朵上长条的疤痕，无论是脸蛋还是伤痕，那半遮的样子是美丽里隐藏着更勾人心魄的瑰宝，美的定义永远不会有极限，因而神秘的东西往往更能吸引人。
“啊…嗯…”陈世一时间不知所措。“正巧来这边看看江。”
关于这个女孩的一切，他了解的少之又少，而那可以窥探她近年来状况的资料正在陈世的裤袋里。
上下打量了一番女孩，在医院之外穿着简洁但格外知性的宽松衣物，愈发像是洁白不沾淤泥的莲花，只是他意外的想到，女孩为什么能穿着健康的衣物在医院之外闲逛。
“你…你怎么在这？”陈世很少对不熟悉的人表露关心，即便两人互相之间的对话在陈世的社交圈已经不算普通。“你…你不应该…呆在医院吗？”
“嗯…我那天才和你说过医院这种东西…不过病房是允许病人的家属在医院确认后带病人出去的。”女孩细声细气地说到，低头思索一下又补充到。“我今天早上拆掉了额头的纱布，然后中午是我妈妈派人接我出来的。”
“那你妈妈呢？”
“她在自己家里呢，我自己跑出来了…当然也打算自己回去医院…”
女孩低下头，不知所措的样子让陈世都不敢正眼相对。
“为什么呢？你是病人呀，不用你妈妈送你回去吗？”
“病房没有要求回来必须是亲人陪同…至于我妈…算了，没什么的…”
女孩躲躲藏藏，陈世知道现在不能再往下问。他孤独成性，习惯感性般的将心比心，也因此深知每个人的敏感脆弱。
此时两人都没有了声音，只剩默默盯着雨水滴落江面两双眼睛。
“那个…你能送我回去吗？”
女孩的声音略带颤抖，就像陈世平时生活接触陌生人那样躲躲闪闪。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陈世大都会为了避免麻烦而拒绝任何不是很必要的求助，准确的说除非不是单人在场，不会有人在求助的时候注意到这个面容刚毅但仿佛置身世外的人。
这便是陈世，一个仿佛沉默到陷入泥泞，在黑夜里发出呜咽却吸引不来任何光源的人。
“我行动很不方便…我是一路扶着墙边和扶手…”
“啊…嗯…可…可以…”
虽然在情理之中，但他的回答出乎自己的意料，就连他的眼神也无法避免地难以从女孩漂亮的眼睛上挪开。
即便这个男人的脸上依然是死寂如灰，没有因为心脏澎湃奔涌的血液而冲击出脸上该有的红晕…像这样冷酷的人，到底还是个男人，谁又能拒绝帮扶一个纤细文弱如黛玉的女子。
后来两人都不再说话，陈世不知所措的时候只能转移视线，去看着远处的大河与高楼，海天一线与乌云重峦叠嶂。而女孩则以为像是陈世这样行为比较超越常态的人，偷偷消磨时间看看风景陷入沉思是很正常的，因而也不做打扰。
雨就像是粘合了空间的浆糊，在杂糅了万物的同时也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雨声里的寂静本就是嘈杂营造的。陈世都恍惚到以为被困在时间里，而女孩也是恰巧在这个时刻打破了虚伪的平静。
“陈世哥…能和你探讨些问题吗？”女孩躲在巨大的遮雨棚下，小心翼翼的捅咕着手，像是一个犯错的小孩。“我之前在医院看了你和阿姨的那些对话，觉得你还是挺有深度的。”
他不敢相信女孩的话，一来陈世并不认为自己是不所谓有深度的人，其次因此而被人作为挑起话端的缘由多少有些扯淡。但女孩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陈世本身也不好拒绝。
“你说的那些…尽是没有的事…你尽管问吧，就当正常人之间的交谈就可以。”
“你觉得我们的人生像电影吗？”
“电影…电影吗？我觉得我们的人生远比电影要精彩…处处隐藏的彩蛋和惊喜，世界布满着的‘世事无常’远比电影要精致巧妙。”
相比于陈世面对陌生人对话时的支支吾吾，在面对这样稍微有深度的讨论，准确的说可以归结为“空谈”的话题，反而能激起这个心如止水的男人泛起涟漪。
“电影取材于生活，哪怕是幻想出来的产物都需要生活的方方面面给予其框架。所以说电影只是生活的子集合…而且电影可以随着观影人的喜好去调节快慢，去跳过去回放，可以从影片开头直接拉扯进度条到结尾，像是暨定已好的宪章，走过一些繁琐不必要的章节才迎来已知的结尾…可有的人生确实是安排得好好的，但大部分时候所有的未来都是未知数，即便天衣无缝的计划都会有差错，这便是电影带不来的…而真正的人生区别电影的意义，就在于不局限在三两小时的梗概完一个故事人生，在于我们不停朝着星辰彼端探索征服的过程。”
“人的一生很短暂，电影同样很短暂，但总有人前赴后继扑上那追逐星辰的道路上，正因为追求至高无上，且踩在一个巨人的肩膀就会眺望另一个顶峰，也因此人作为一个整体得以延续，无法用结尾来囊括其一生。未来不像电影时间到了就会那样暨定结局，只是我们都期待一个美好结局。”
陈世滔滔不绝地抛出一连串字词，让女孩一时间难以全权接受。
“而且…而且电影可以跳过过程去看结局，也许结局不好的话观看者就省略了过程…但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在现实无法使用，无论如何我们都没法跳开这个过程，注定是要经历…磨难也好、幸福也罢，正是因为无法确定结局我们才要拼命抗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