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8章 祠堂教化
年好过,月好过,日子难过。当大伙儿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艰难地熬过一晚上后,日子就由东边拉开了帷幕。这一天,注定是让十里八乡都惊动的日子。
首先,族长的侄子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带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无地潭下有石屋子,屋子里有青蛇,青蛇推碾盘产生漩涡。为什么要产生漩涡,是为了杀人,被他们杀了的人就牢牢地被绑在潭壁上。他们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过去不杀人而现在要杀?这些都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一点,就是这三条蛇夺走了我们三十二条人命,债有头怨有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其次,族长侄子回来后,也就是刚刚,也就是今天一大早,犟驴儿也回来了。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回来的,只是早上吃饭时,在大槐树下看见了他。众人放下饭碗都围上来,摸摸他的头,瞅瞅他的手,又翻过去压下头看他的脖子,甚至有人揭开他的衣服看。犟驴儿躲避着,嘴里就开始骂:“走走走,都走远!看牲口呢是不?无聊不无聊,烦不烦?”犟驴儿拨开众人,就撑着凳子沿着主街道往天河村下边走去。
这消息很快传进族长耳朵里,就和两个侄子一起找犟驴儿。
犟驴儿来到了祠堂,对着祖先的像弯腰叩头拜了拜,又点起三根香,就坐在蒲团上。
很多人被好奇心牵到了祠堂。他们急切地想知道犟驴儿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又怎么做到大半天时间没被淹死的。还没来得及问,族长的侄子和那两个一起捞尸体的小伙儿就一下冲到犟驴儿跟前。
那个小一些的哭喊着:“驴叔,驴叔,你可回来了……”
“犟驴儿,你,你怎么回来的?身体有没有问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族长问。
“大哥,你可知这画上之人是谁?”犟驴儿难得称呼族长一声。
族长听犟驴儿按族谱称呼,知道他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就点了点头:“伍王爷,伍守阳,也就是冲虚子”。
“嗯,正是因为我们的这个祖先与龙王交好,为了庇护子孙世代平安富庶,在后山坡上修了龙王庙。开始,龙王常来,后来由于地域偏僻加上平时事务繁忙,就命令手下即将成形的蛟龙轮换看守,每一百年轮换一次。就这样,天河村在龙的庇护下,才得世世代代平安繁荣”犟驴儿说。
“那现在为什么出这么多事?”族长的侄子问。
“为什么?一定有原因的,你见这世界上哪些事情会无缘无故?须知,因果不爽,这是谁也打不破的铁律!”犟驴儿睁大眼睛,严肃地说。
大家看着犟驴严肃的样子,听见他铿锵而清晰的声音,突然发现,这犟驴儿变了。至于变成什么样子都说不清,只知道这种感觉让所有人不得不对他信服,所有人不得不对他尊敬。就好像自己的祖先对自己谆谆教导一样,不容你反驳,也无法反驳,因为每一话都饱沁道理。
“道”是行事的规矩,“理”是做人的底线,道理是决定一个人成就的关键。犟驴儿的道坚而正,理是谦卑和大爱,这也就是他一念成佛的关键。
“因为天河村人忘本了,失德了!神仙失德,挫骨扬灰,凡人失德,正气就弱,正气压不住邪气,必出灾难!”犟驴儿说。
“失德?我们又没害过谁,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有人不解,反问。
“我们祖上刚烈忠义,后代团结互助,刚开始几百年确实如此。可现在,一家发了财,别家就不高兴,一家遭了难,对门就偷笑,盼人穷,厌人好,你们敢拍着胸脯说没有吗?同族相处,只能我占你便宜,你不能占我一丁点,想让你帮忙,没门!出了事看热闹时一个赛过一个,你们再拍着胸脯想想是不是这样子?外地生意人路过,掉了货物,众人哄抢,你们不觉得害臊?今儿个,都追着我来到祠堂,你们是为了祭祖还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想知道我为什么没被淹死,你们心里清楚!来,你刚说的没做过亏心事,你走过来,跪在祖先面前还敢说自己没做过?”犟驴儿拽着反问的人往香案边走。那人被拽着,踉跄着来到桌子前,对着祖先跪下去磕了三个头,又站起来:“驴叔,你说的对,我七尺男儿,今儿个就在老祖面前发誓,你刚说的情况,今后绝对不会在我身上发生!”
“好,好!是个汉子!”族长拍着手高声大声喊。这一喊,周围人也都跟着喊起来。
“不过,驴叔,这又与青蛇要杀我们有什么关系?”那人不解地问,态度诚恳。
“唉……咱们舍不得给过路的老人一口水喝,又把人家的拐棍儿拿了去,你可知,那老头是谁?”犟驴儿叹了一口气说。
众人都不知道,周围就安静一片。
“那人是龙王,新上任的龙王,新来到守护天河村的龙王!”犟驴儿痛心疾首。
大家听到了,都张大了嘴巴面面相觑,接着就传来一些人的叹息声。
“那,那,那三条青蛇……”族长侄子结结巴巴地问。
“是龙王手下,平时就掌管着天河的水族和水流……”
一起下水的几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呀!那,那,我们也是有错的……”
“本身有错,但被贠先生教化一番,大伙也就团结起来,比过去强了不少。贠先生又把施雨之功给了龙王,要求大伙都去龙王庙拜,但前无奈前番止雨时用了雄黄酒,差点要了龙王的命,之后又划着筏子涸泽而渔,做了这些,又从不感恩,这就有了漩涡吞人之事,因此,我们和龙王的梁子算是结下了……”犟驴儿说。
“那,如何是好?不如,我们抬上贡品,再去祭拜一番”族长说。
“如果前番,倒可以试试,现如今,我又斩杀了两条小蛇,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犟驴儿从腰间解下那两条小蛇扔到地上。
众人不可思议地看着犟驴儿,接着就想到了犟驴儿被电击后这两年来的一举一动,加上一起捞尸的那几个后生的描述,大家就渐渐明白了:犟驴儿已非常人,已修成了大道,见绝非常人可比。
“我,我还是想试试……”族长说想到之前送拐杖时的情景说。
“既然如此,大哥你就去试试吧,但要注意一点,放下贡品,礼赞行文后,如果有雷电降下,就赶紧跑,龙王发火,电闪雷鸣,不敢因此而丢了性命”犟驴儿说。
“他毕竟是神,神总得爱民呀!”族长侄子说。
“你可知,他并不是真龙,而是正处于修行阶段的蛟龙,贪嗔痴俱全呀!”犟驴儿说。
所有人不再说话,象惹了祸的孩子,有的抠手,有的踢地上,整个祠堂象没人一样安静。
“也罢,也罢,事情总要做到前边,大哥你去吧,我会在一旁看着的”犟驴儿说。
说话如果针针见血,必然会起到教育作用,隔靴搔痒,永远只会让傲慢的底线无休止上移。犟驴儿的话针针刺心,天河村人被刺疼了,脸就红,脸红了,心里就懊悔,越懊悔,越想赶紧改正,似乎耽搁一分钟都是罪过。于是第二天,整个天河村的氛围就发生了变化,开始有人端了好吃的给隔壁对门,也有人家盖房,就有闲人搭上几句话,走上去帮助。
三天之后,是一个良辰吉日。族长带领众人集资买了牛、羊、猪,又买了绸缎,美酒,鞭炮。一路鞭炮,一路吹吹打打,八个大汉就把贡品抬到了龙王庙。
从少牢变成了太牢,从门口鞭炮到一路鞭炮,从每家一人为代表到全家老少都出动,从蓬头垢面到必须沐浴熏香,祭祀的规格已经升到了顶格儿。
龙王坐在庙里,他已经悲痛的要晕过去。当他听到自己的两个亲信被杀时,刚开始不可思议,接着就无比愤怒,拿了降龙木棍儿,正要去报仇,却被那条逃回来到小青蛇挡住了:“大王,那人脖子戴了一个法宝,能避水,又能发光,发出的光让人害怕,更可怕的事,这人竟然会降龙刀法……”这让龙王一下不敢轻举妄动,心想:“降龙刀是西方佛祖的法术,专门为度化化龙池里的龙。不要说我这半龙之躯,就是真正的龙神,也没有招架之力!”龙王想着,就生出一种无力感。它突然感觉自己很渺小,几千年的修炼似乎都成了无用功,这让他一下子失去了精气神,就坐在小庙里呆呆地看着河道。
天河村人滔天的声势把龙王从沉思中惊醒,他警惕地站起来,拿了拐杖准备迎敌。当他正要动手的时候,却见众人把各种贡品恭恭敬敬地摆在自己前面,又撅着屁股,跪着爬出去。锣鼓家伙震天价响,鞭炮声连续不断,相伴的还有火铳震天动地的声音。
须臾,族长拿出一张黄裱,站在庙前开始宣读:“感天地之仁德,慨造化之高风亮节,伍氏自伍贠始,得龙王之庇护,风雨百年,从无大灾大难。吾辈凡夫俗子,目光短浅,行事世故,犯下众多罪孽,今在天地之间检讨改正,以史为鉴,今后再不敢有傲慢刻薄,诚惶诚恐,诚恐诚惶。今向龙王大人道歉忏悔,恳请大人原谅为盼!”
族长行完文,众人齐声高呼“恳请大人原谅为盼!”三声喊完,都跪下连连磕头。龙王看着这些人,心里隐隐地痛:这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子民?
但他又马上想起了雄黄酒,想起了被斩杀的自己的两手下,就马上理智起来,一下子抛弃了所有幻想。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人是要置我于死地的,他们必须受到惩罚!”龙王自言自语,纵身一跃就冲上云端。他大喊一声,一个闪电从天上出现,不偏不倚击在了一个正在下跪的男子身上。那男人被电击后,抽筋一样倒在了地上,头发和面全部被烧焦,衣服也已烧着,冒着火苗。这人已经体无完肤,几秒时间就咽了气,甚至连喊一声的时间都不没有。
接着又一道闪电刺破天空向族长袭来。当电光距离族长五六米时,藏在人群中的犟驴儿拿起腰间的匕首一步就冲到了跟前。金属刀子把电流引到他的胳膊又通过双腿腿导进大地。犟驴儿完好无损,族长却吓的半死,呆呆地看着庙里的龙王像,又看了看天。
“快跑,快跑!”族长喊着。
但天河村的人太多了,一家四五口是常事,而族长的喊声大半也被嘈杂的人声淹没,没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很快,离族长近的人就开始跑,接着都跟着往下跑,当大多数人挤下去的时候,一些老弱病残还集中在庙前的地面上。
突然,肉眼可见的,一张蓝色的电网缓缓落下,把所有未逃脱的人笼罩其中。接着,云里就出现一条巨龙,这龙身边跟着一条小龙。小龙吹出一口气,这些人就被风卷起来,向无地潭飞去。
犟驴儿在人群里看的清清楚楚,轻轻地摇摇头:“唉……造孽呀!”说完,就又拄了板凳逆着众人往山上走来。
犟驴儿来到龙王庙,提起手里的烧火棍儿,指着龙王的鼻子:“你马上要修成真龙了,九九八十一难,你已过了八十难,你这最后一难,难道要如此过?”
刚说完,从龙王庙的泥像里就渐渐隐出一个人:“这是第八十一难,我的难就是心甘情愿被你们欺负?我水族被害几千年,有几人还过果报?难道水族就该死?”
“你放开所有天河村百姓,我帮你了因果……”犟驴儿说。
“哈哈哈,你,你?你是罪魁祸首呀,你的因果我不要,我只想要你的命……”龙王喊。
“好,好,你爱你的子民,我也爱我的乡党,我就还你一条命,但你须知,他们又何尝不是你的子民?也罢也罢…”犟驴儿说。
天黑了,乍暖还寒,没了太阳,寒意就开始重,很多人回到家才发现,自己的父母或者子女不见了。大家都疯了一般跑出屋子,沿街呼唤,很快,街道就挤满了人,都喊着亲人的名字。这喊声马上变成了哭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天河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