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91章 第 91 章 然而如果十殿阎罗就……
于是在这一瞬间,有一种格外强烈的不甘与痛苦,从田洛洛的身上流露出来了。
她茫然地睁着一双逐渐失去神采的大大的眼睛,看向天空的时候,正在逐渐失去焦点的眼神似乎什么都没能看到,又似乎将那端坐在三十三重天上的神仙们都看见了:
“我这一年来,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险些选中了谢端这个人。”
“之前还有位前辈要救我来着,可惜我那时神志不清醒,混混沌沌的,直接把人给气走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真正放弃我,而是给了我一道护身符咒,让我不至于真的落入谢端这个出尔反尔、忘恩负义、眼高手低的败类之手。”
传说人在死前,一生中的种种最为难忘的经历,会以走马灯的形式在面前展现,以此来回顾自己的一生有何遗憾与圆满;田洛洛的这具躯壳虽然并非纯正的人类,但因为是以“化身”的状态降临到人间的,因此田洛洛能回忆起来的,也全都是她这短暂的一年中所经历过的最刻骨铭心的事情:
“阿玉,说来不怕你笑话……我一开始跟你来这里的时候,是有私心的。”
“我想着,之前已经足够丢脸了,日后可不能继续这个样子。如果再让我见到那位前辈的话,我一定得有能拿得出手的功绩,好让她对我刮目相看,到时候我再跟她道歉,说当年有眼不识泰山错认了前辈,这才来得更让人容易接受,我也能……体面一些。”
秦慕玉一时间,只觉手足冰凉,魂飞魄散,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连她本人,都能察觉到这具躯壳气数将尽了么?
可是她们明明才重逢不久,她的这位好姐妹还没来得及在人间真真正正一展身手……就要被这样遣返回天上了吗?
对奉行“实力至上”的神仙们而言,这种明明胸怀大志,却因为种种原因阻挠而不能施展的痛苦,比起人间的生离死别来,也差不了多少。
那些人类官员们已经被吓得四下奔逃掉了,而此处因为常年要么决堤要么淤积,已经成了一片死地,空气中漂浮着的,也不是能令人耳目为之一清的水汽,而是带着淡淡的腐朽和腥臭气息的污水的味道。
满目都是嶙峋的乱石,满眼都是脏污的积水。上一季的枯草尚且在水中沤着,新一年的野草便茂盛地四处生长起来了。
天地之间,山川俱静,此时此刻,秦慕玉只感觉到一种难以置信的空茫与悲痛,如缓缓上涨的潮水般漫过了自己的心头。
在这种“失而复得、却转瞬就要生离死别”的过分悲痛的情绪冲击下,饶是能冷静应对各项事务的秦慕玉,也在愣了好一会儿后,才抱着怀中渐渐冷却的这具躯壳,反应过一件事来:
不对啊,按照对赌的具体要求,在白水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代行者都应该立刻赶到此处,可为什么我的姊妹的上司符元仙翁,并没有第一时间赶来?
而且她都要死了,就连替身术都失效了……符元仙翁如果真的是个爱护下属的上司,他此刻就应该第一时间赶到此处才对,可他却为何迟迟未曾现身?
如果秦慕玉对天界的情况有所了解的话,就会知道符元仙翁还真的不是故意不前来的:
这人的行程虽然紧凑,但全都微妙地紧凑去了不太对劲的地方,前脚刚在放春山那边抢购到了一点新鲜的仙草,后脚就带着这些珍贵的材料去找共工祝融了,希望能够借由这两位同僚的手,把秦姝砸坏的他的七星剑和镇妖塔两件法器给修一修。
问题是在天界,神仙们所在的位置,是按照工作领域和官职高低分开来的,就好比和太虚幻境离得最近的是月老殿,但即便如此,哪怕是乘坐十香金车,想要在二者之间来往一次,也要花上小半天的时间。
由此可知,原本负责“妖怪们的红线”的符元仙翁,和掌管水火、偶尔兼职锻造的共工祝融两位神灵之间的住所,到底有多远:
别说小半天之间打个来回了,一天之内能走到就不错了。
因此,田洛洛就只能这样,沉寂而孤独地迎来她的死亡,唯一陪在她身边的,只有和她久别重逢、就又要分离的白水姊妹。
而且按照天界“实力至上”的原则,田洛洛现在没什么法力,更没有正经官职,就连这具正在逐渐断气的身体,也不过是一介化身而已:
这样的弱者,死在双方大能的斗法中实在太正常了,如果不是有秦慕玉这个白水同胞姊妹在一旁的话,甚至都不会有人为她哭泣落泪,连表面上的哀痛也不会有。
秦慕玉自然也深知这个规则,但如果感情这种事,能够完全被理智控制住,世界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姐妹情深、生离死别、海誓山盟了。
于是就在田洛洛的眼睛彻底合上、坠入无光的黑暗的前一秒,她听见有一道凄厉的喊声响了起来。
这道声音似乎隔得很远,却又好像是在她身边响起的一样,让人一时间分不清虚实真假,陡然便有“一切皆是虚幻”的错觉。
然而在这种恍惚的混沌中,却又有一件事,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得假的,那便是蕴含在这声呼唤中的、过分强烈又真挚的情绪:
“秦君——!!!”
在这一声痛彻心扉的呐喊中,原本属于田洛洛的“烧水做饭,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所有既定的命数,在秦慕玉的眼泪落下的那一瞬间,被砸了个稀巴烂。
田洛洛眼下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刚刚在幽冥界的混战里趁乱逃了出来的黑白无常,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逃脱升天而庆祝,就感受到了附近有个命不久矣的家伙正在等着他们去收尸呢。
虽说这个马上就要咽气的家伙,不是真正的人类,因此她的“死亡”并不意味着真正遁入轮回;但即便如此,这个“去往地府”的流程还是要走一趟的。
黑白无常两位鬼差对视一眼,同时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某种名为“社畜”的情绪,随即一人拿起招魂幡,一人拿起勾魂锁,驾起阴风,便朝着田洛洛的方向飘飘荡荡而去了。
于是在浑浑噩噩中,命不久矣的田洛洛一看见站在她眼角余光中的黑白无常,便心知自己命不久矣。
她在天界时,生活在天河中的时候,只不过是一介地位最低微的、四处飘荡的精魄,日日除去和姐妹相伴之外,唯一的消遣,就是听着天河里潺潺的水声,用亘古不变的、富有规律的一声一声波涛计算日子,仿佛那枯燥无味却安定平稳的生活,会这样一直延续下去似的。
然而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无情地打碎了田洛洛的幻想,让她在一次又一次的变故中认识到,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如果真的有的话,那也只会是力量,天界“强者至尊”的道理,总归还是有些用。
只可惜她反应过来得太晚了。
她还没来得及认真展示自己的才华,刚刚觉醒的、萌发的初春的新芽,就这样在乍暖还寒的寒潮里死去了,就好像那认为自己原本可以获救、但事实上最后也没能离得开大山,还要被劝说“回归家庭”的受害妇女们一样。
此时此刻,徘徊在田洛洛心头的,除去这种强烈的不甘与不舍之外,还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因为刚刚的那一场恶战,使得原本堵塞淤积的河道,被那纵横万里的剑气当场劈开,原本只能缓缓流淌的江水顷刻间得以从源头畅快奔涌而下,从此这片土地,便再也不必遭受洪涝灾害,从此化身鱼米丰足的“天府之国”。1
在这浩浩汤汤奔涌而来的水声中,田洛洛一瞬间,只觉自己又回到了天河之中;然而在听到了秦慕玉的痛苦的呐喊声、又感受到那一滴眼泪落在自己的脸上带来的灼热感后,便有一种错乱的割裂感,从已经神志不清了的田洛洛心中生出来了:
……啊,这一滴泪,原来有着这么沉重的重量,都能汇聚成河流与江海。
可是我的姐妹的眼泪,不该为我这种失败者而流。她应该大步大步往前走,搅动天地,颠覆星辰,在迎面而来的风中将为我而流的眼泪擦干,我便心满意足,再无他求了。
既如此,如果我能回到天上去的话,一定要让灌愁海里的海水,都再也没有这种痛苦的眼泪。
只可惜神志不清的田洛洛,是没有办法察觉到自己刚刚的那番话里有多大的逻辑漏洞的:
她在人间死亡的这具躯壳,只不过是一个化身,她当然可以轻轻松松就能回到天上,不用搞生离死别这一套。
只不过就算她能回到天上,按照田洛洛的实力,也不可能拥有这种能够掌管灌愁海的、水类神仙的官职。
更何灌愁海中的海水,是由三界中所有生灵的痛苦凝聚而成的,她哪里有这个本事,去将这种痛苦的眼泪择出来呢?
——可正是这种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正是这种在生死存亡之际在头脑中蹦出来的胡思乱想,反而显出她最本质的那颗心来了。
就在田洛洛彻底昏迷过去的前一秒,她陡然间感觉到,有一阵冰冷而温柔的清风拂过她的面颊。 w 请牢记:,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