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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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章殿里冷冷清清，一张绣榻上躺着一位身形瘦损，脸如黄叶枯花的女子。

“公主……公主……您该喝药了……”月容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轻声地唤着绣榻上的女子。

莞清听见有人唤她，眼眸微启望着月凌，颤巍巍地伸出她那枯枝一般的手，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的，削尖下巴微微发抖，似乎想说什么却因嗓子嘶哑发不出一点声音。

“奴婢扶您起来。”月容将手里的碗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将被子放在莞清身后让她靠着。

“公主，趁热把药喝了吧……”月容将那药吹了吹，放在唇边试一试，不烫才舀了一勺放在莞清唇边。

莞清摇摇头，发丝如秋天枯黄的野草，微微覆盖住她的半边脸。

“不吃药怎么会好呢？”月容鼻子一酸，几乎带着哭腔说出的这话。

“月容……你服侍过我……别的宫殿容不下你……你去求求……咳咳”话还未说完，一阵咳嗽让她喘了半晌“……你去求求秦尚宫……让她……让她放你出宫……寻一个好人家……嫁了……我无能为力，救……救不了你……”说着蜡黄干瘦的脸上滚下两行清泪。

“不……公主，您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要是奴婢走了，谁来伺候你？”月容扶着榻沿跪下来，几乎是哭着说完这句话的，她要是走了公主该怎么呢？

“傻姑娘……我一个将死之人……何须要人伺候……”莞清惨笑着看着这个伺候了她五六年的小宫女。

“女皇驾到~”门口侍卫高亢声音打断主仆两人。

月容忙起身，将药碗放到凳子上，退到榻侧边跪着。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门外的侍卫排排跪倒齐声:“叩见，女皇陛下万岁。”

“起来吧……”一身赭黄色的龙袍，高高绾起的发髻，似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牡丹花。她款步迈入房门，秋水波光转至榻上的女子身上。

满屋子都是浓浓的药味，女皇皱了皱眉头。

“奴婢叩见陛下万岁万福。”月容忙趴下身子拜着眼前这个才登上皇位不久的妇人。

太监们忙将椅子放在榻前，皇帝坐下，慵懒地靠着，轻蔑地笑着榻上的莞清。

“呵~”莞清摇头笑着眼前这个穿着龙袍的女子。

“你笑什么？”女皇被她这一声轻笑激怒了，时至今日，她还会被莞清的挑衅挑起火来。

“你就像个小丑，抢我李家江山，杀子夺位……咳咳……父皇在九泉之下不会放过你的……”莞清几乎是使劲所有的力气撑起身子，指着女皇大骂。

“朕从来不相信什么阎罗殿，更不相信什么九泉之下，什么阴司报应。只有懦弱无能的人才指望着那点不切实际的诅咒。”女皇摸着自己那根根水葱般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回应着莞清对自己的诅咒。

“啪”

莞清用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一巴掌打在榻一侧跪坐着的月容。

“小贱人，你在这里做什么？看我丢脸么？还不快滚……咳咳咳……”这一巴掌几乎使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瘫软在榻边，怎么使劲也爬不起来。

月容莫名被打了一巴掌，脸上还被莞清的指甲刮破了皮，一阵火辣刺痛让她泪水奔涌而出。

女皇见她已经油尽灯枯还要拿宫女撒气，看来侍卫来传说她经常拿宫女出气的传闻不假。

“身体不好就该将养着，你这样打鸡骂狗的，谁还敢伺候你？”女皇看着眼前这个众叛亲离的女子，忍不住笑着说。

“贱人，你还不出去？”

莞清见眼前无动于衷的月容，又出声呵斥，说完闭上眼睛，趴在榻边大口地喘着气，良久才颤颤巍巍地撑起身子靠在身后的被子上。

“出去吧！”女皇开口了，月容只得抽抽泣泣地跑出来。

“朕本身不想为难你们的，可是你那个驸马就是要作死，偏要上书抨击朕牝鸡司晨，这不是找死么？”

莞清听着她讲着驸马，胸口如刀刺一般作痛，回忆往昔，有多少人是死于她的不信任的。

“你名不正……言不顺……就算……就算登上皇位又如何？”

“从古至今有多少人是名正言顺的？嗯？”女皇怒了，她这句话几乎是歇斯底里喊出来的。

“朕今日来就是告诉你，朕已经登上皇位了，没有人敢作声，你呢？你看看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她挑着眉，看着莞清。

莞清已经没有力气和她说话了，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像一朵被风干的玫瑰花，一捏就碎成沫。

女皇的话已经说完了，也就无需继续留在这里了。

见她命不久矣，为了显示自己对皇族其他人的宽宥，只继续让御医治这根本治不好的病。

听到关门的声音时，莞清悠悠地睁开眼，看见月容正在关着殿门，四下无人，她才知道自己竟然虚弱到说着话睡着了。

“公主……”月容担忧地走到她面前，膝盖抵在脚踏上。

“傻姑娘，刚才疼不疼？”枯萎的脸上扯出一抹微笑。

“不疼……”月容摇摇头。

莞清看着她脸上被指甲刮破了的地方，鼻子一阵酸胀，如果下手轻了皇太后……不，皇帝必不会相信的。

“我死了以后，你就去找秦尚宫，不要耽搁……”她停下来大口的喘着气“耽搁了皇帝会怀疑的……你知道了么？”

月容只得哭着点头。

莞清长长地吁了口气，这傻丫头终于答应了。

“我想睡会儿……”莞清悠悠地说，月容忙将她身后靠着的被子撤了下来。

“公主要熄灯么？”

“随你吧……”

月容起身擦了擦泪，灭了两盏灯，在榻前的脚踏上坐下。

今夜好冷啊……北风嗖嗖地吹。

“咳咳咳……咳咳咳……”莞清蜷缩在被子里，咳嗽让她清醒过来。

脚踏上的月容冷得瑟瑟发抖，莞清看着自己身边多余的被子，挣扎了几次终于撑起身来，将被子给她盖上。

长安城的冬天滴水成冰，没有火盆的夜晚会冻死人的。

一阵冷风袭来，莞清打了一个寒颤。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声声咳嗽越来越密集，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声……越来越小……到最后听不见了一丁点声音。

她只觉得身轻如燕，晃悠悠，荡飘飘，飞出了窗外，飘上了九重天上。

城阳公主，薨于德昌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