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54章 太阳的窥视下
从罗铭的家出来后,李胤渊发现太阳已经升到天空的制高点了,刺眼的光芒从穹顶遍布世界,照得让人无法睁开眼睛。如果说太阳是一只眼睛的话,此时此刻,它所能窥探的世界要比早晨的时候更多。
的确,当李胤渊坐上周健的车再次启程前往谢菲所在的那间精神病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12点了。
太阳底下,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即使是在巨大的眼睛都窥视之下,人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或者,只是将其当做了生活的一部分,一个熟视无睹的物品。就像现代人看到一个电灯,不会有任何人惊讶,但如果这个电灯被拿回到了古代,灯芯通电发光的那一刻,恐怕整座城的百姓官员都会聚集过来,只为目睹这世界奇观。
李胤渊的车开入一片开发区中,本可以不经过这里的,不过周健知道李胤渊想快一点见到谢菲,便选择了这一条比较近的路。
新建成的大楼还没有完全停工,成排的脚手架还是紧靠在大楼的外侧,穿着醒目的橙色标识服的工人正在脚手架上忙碌,黝黑的皮肤被晒得大汗淋漓,可是他们也没有想要停下来休息的意思。
脚手架的顶端被风一吹就微微晃动起来,绿色的防尘网在强烈的日光下如同一道帷幕,卷起起伏的绿色波纹。
这一带经常发生意外,有些工人都在疲劳的工作中一个失足就从高楼下掉了下去,而有些工人则是没注意到瞬间塌落的钢条或者石料,被压成肉糊。
开发商们自然不会因为这些小小的人命而停工,因为这种事不仅这里有发生,很多地方都是如此。底层的工人在工作时是几乎没有任何安全保障的,或者说,用作安全保障的那些费用都被开发商层层剥离拿去了,工人们对此也毫不知情,只能硬着头上,死了就是家属收点封口费,事情最后也是当做完全没发生一样,再无人提起。
确实,如果按照统计来看的话,死去的人就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数字,既不能看到亲属伤痛欲绝,泪流满面,也不能看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数字上除了大小之外什么都体现不了,而这种数字,不仅仅是只出现在建筑这一种事情上。
李胤渊不是那种只是看数字大小的人。作为风云会的会长,他更希望看到自己的手下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段段迥乎不同的人生经历,而不是那几个只是会跳动的冰冷的数字。
不过这种对数字的反感也就只能体现在风云会之中,而大到社会,乃至整个北二区,他就很难去关注了,自己只能管到一些重要的事情。而对于单个人的小事,有很多都交给了手下的执者来办,可他并不能确定每一位执者都能像他一样,关心人的生死。
他见识并且知道许多令人沮丧的事情,虽然自己已经超越了生死的界限,但是,在尘世之中,瞥见世人的生离死别也会使他感到惋惜,不过见多了,也就麻木了,只是能冷眼看着,他凭借凡人之躯就能摧毁旧神,但就算是竭尽所能也无法将死人从生命的另一端拉回来。
因为,摧毁往往要比复原简单得多。
李胤渊透过略带些黑色的车窗玻璃,观察着脚手架高处工作的工人。那名工人虽然一直在防尘网之内工作,但孔洞遍布的绿幕并不能为他遮挡多少阳光,更别说要去抵挡太阳的炙烤了。他觉得有些口渴了,便伸手去够挂在一旁的水壶,但距离有些远,他使命伸长了手也够不着,只能跨出脚踩在一米远处的另一根金属杆子上,可能是因为没有午睡劳累过度了吧,脚都没有踏到那跟金属杆子上就把身体往那边靠了,下一瞬间,工人的身体就从那一平米大的宽格中突然滑了下去,他如梦初醒般抽搐了一下身体,急忙伸手抓住两旁的杆子,整个身体突然就挂住在了空中,像走钢丝的杂技演员突然失误坠下,只能死死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周围10米处的工人很快听到了那个失足工人的呼叫,便手脚并用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他拉了上来。
李胤渊的视力很好,即便是在运动的汽车之中也能很轻易地观察到这一幕。虽然那个场景如同电影般在他的面前无比真实地放映着,但他却没有一点进入戏中的意思,只觉得那是千百变化中的一缕,就算那个工人掉下去了,他也不会有任何的动容。
并不是他无情,他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能够挽留的,如果仅是靠力量和智慧就能解决的事情,他一定能够将其牢牢掌控,但掌控生死,似乎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啊,会长,你说现在上海会有复活的死人吗?”周健突然间想起了面馆老板的话,再加上这些天李胤渊对自己说的那些事情,让他不得不怀疑复生之人就如同常人般忙碌在魔都之中,徘徊在自己的身边。
“不清楚。就目前我所知道的信息而言,太阳教会的势力已经渗入到北二区之中了,虽然他们与风云会之间发生了不少直接冲突,不过他们并没有做出什么扰乱社会治安的大事,哪怕是最近发生的黄金劫案也是那些衣着古怪的古埃及人干的,而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他们也和那些抢劫黄金的沙人是同一伙势力。而他们现在在北二区的活动范围又很广,却迟迟没有采取有意义的行动,我怀疑他们在酝酿着什么更大的事情。”李胤渊将看向车外的视线收束了回来,眼中的世界又只剩下了车厢中的小小空间。
“会长,您说有没有可能现在的中土又出现了第三个规模组织?”
“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我们还没有发现过太阳教会的人跟那些古埃及人同时出现过,再者,那些古埃及人显然不是一般的人类,很大概率跟太阳教会不是一伙的,不过他们属于哪个组织,还要等行踪老鼠到达中土收集情报后才能断定。”李胤渊知道,行踪老鼠的眼睛要比人的眼睛灵敏得多,再加上体积很小,不易引人注目,很容易就能够搜集到人类一般情况下搜集不到的情报,“毕竟中土那边常年混战暴乱,大组织的更替不过只是一个晚上的事情。不像北二区,前任会长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才将北二区完全并入风云会的势力范围,但尽管如此,暗处还是有着一些旧势力的残党,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妄图死灰复燃。”
“嗯。前任会长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也难怪风云会会成为规模最大的组织。”周健点了点头,他对前任会长的知识只限于一些零星的资料,知识模糊程度甚至连他的长相和名字都不知道。
“现在的世界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世界了,不能同日而语。”
“我明白,会长。”周健知道,其实李胤渊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自己的能耐并不比前任会长差多少,只是出于对前任会长的尊敬,换了个说法而已,“前任会长的那个时代还没有出现神觉吧?”
“不。神觉一直都在,不过数量很少,而且没有人意识到祂们的存在。而现在神觉数量剧增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可以归咎于渊津大门的开启,从那天之后,逃散的神觉就进入到了人类社会之中,并开始被少数人意识到其存在。”李胤渊回答,当年身处考察队时所留下的记忆在他脑海中回荡。
虚妄的回声,幽冥的光芒,轰天的巨响。
“不过,关于渊津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隆叔到现在都还没有将那次考察队前往渊津的真正原因告诉我,阿别尔津的那些老一辈的人也将那件事情掩盖起来了,根本无人知晓。我所知道的,只是我在这些年中所看到的事实,而在我所看到的事实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巨大的密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会长,那您其实可以问问当时和你随行的那些人,说不定他们之中有谁已经查明了原因了呢?”周健向李胤渊提议。
“哦?你是说向他们提问吗?如果我会使用回沙重塑之术的话确实是不错的提议。”李胤渊冷冷地笑了笑,几个熟悉的名字又在他脑海中回荡起来。
“您的意思我不明白,会长。”
“你难道没有从中听出我的真正含义吗?周健。”李胤渊顿了一下,刚刚周健还在怀疑有没有复生之人混入了社会,而现在居然连这句话都听不明白,“我的意思是说,当年那支科考队之中,只有我是唯一能够活着回来的人,而其他的人,甚至连渣都找不到了。”
“!!!”周健一声语塞,震惊之余忘记了操纵方向盘,差点将车子撞到护栏上。
李胤渊从后视镜中看见周健惊愕的表情,便一改掉之前深沉得可以说得上是阴森的语气,转而换了一种好像将故事收束了一般的语气对周健说道:“关于当年渊津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而且,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再也没有人靠近过渊津,所以,你也不用表现得太过震惊,毕竟你有生之年还未必去得到那个地方呢。”
李胤渊像是打趣一样说道,缓解了周健的紧张心情,其实他知道,他一定会再次踏足渊津。
渊津,通往深渊的渡口,囚禁旧神的牢笼,而他现在所缺失的,就是打开牢笼的钥匙。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车厢内只有沉默的气氛,而也就是在这种沉默的气氛之中,周健对李胤渊的认识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无论是对其的敬意还是对其力量的猜想,都达到了几乎让他恐惧的地步。
“我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类罢了。”这句话在周健脑海中回荡,可当他通过车窗那浅显的反射映像中看到李胤渊那种从容的脸庞时,他不由得再次去怀疑,会长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碳基人类吗?
“啊,会长,你看,那是什么?”周健透过车窗看到了怪异的景象。
四周都是高耸的大楼,阳光很难投射进来,街道上都是阴影一片,盖住了车辆和行人。而不远处的一片方形的广场之上,正好是阳光照亮的地方,像没被云层遮住阳光的金色麦田,金灿灿的一片。
麦田之上站立的并不是弯腰劳作的农民,而是一个个挺直了腰杆呆立在原地的稻草人。
李胤渊将视线看向那群广场上呆立的人,他们全部都抬头仰面,直视着刺眼的太阳光,不少行人都在周围拍照,还有一些人在试图拉走那些直视太阳的人,可他们却纹丝未动。
“向日性。”李胤渊吐露出三个字,遇到这种情况他感到很意外,但并没有感到震惊。
当李胤渊的汽车开到广场附近时,正好遇到了堵车,而也就是汽车速度降下的一刹那,僵直的稻草人突然将脸齐刷刷地转向李胤渊这边,如同丧尸一般眼冒红光,嘴中发出巨大的嘶吼,发了疯似冲向李胤渊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