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石景山医院（十四）(1/1)

首发：~第14章 石景山医院（十四）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冻得骨头都打颤。

穷人家一年只有两套衣服，一套夏天穿的，一套冬天穿的，只有一套被子，好一点的塞得柳絮，差一点的塞得秸秆，至于鞋子，那是个什么东西。

这天太冷了，多罗罗把所有衣服都穿到身上，裹起被子还是冷，透到骨头里的冷。

总有风灌进来，大抵是屋子哪里又破了吧，亦或许是身上太瘦了，只剩骨头了，没有一点肉，多罗罗不知道在哪里找来一根绳子，绑在身上，好歹风灌不进来了。

一只雪，多罗罗看见只剩四壁的屋子里多了一缕白，这白刚开始只有一点，后来变成一片，一片惨白，多罗罗想起来自己之前啃过的大骨头，骨头的香气穿过破烂的屋子飘了进来，是梦吗？

多罗罗梦见自己出了门，怎么出的门？梦见自己看见路上有很多冻死的人，怎么会死这么多人？多罗罗继续往前走，那是哪里，梦里的地方，但自己似乎见过，走进去，村长在煮肉，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大腿肉，一整根带着骨头。

太香了，多罗罗拿起大腿开始啃了起来，村长无力的笑着说：”你去喊喊大家，让他们都来吃。“

应着，多罗罗站起来，走出去，清晰的声音回荡在模糊的雪里，多罗罗醒了，村子睡着了。

村长坐在屋子里，一只腿不见了，血盖住了飘进来的雪，他就看着眼前的锅，那里面有肉，他笑着，紧闭着眼睛，就像这个村子里的其他人一样，比缓缓落下的雪更安宁。

多罗罗把锅里吃的很干净，吃着吃着，血掺着牙齿掉进了锅里，多罗罗感到身上好软。

一场大火，很暖和，周围的树早已被砍尽了，烧的是村民劳作大半辈子盖的房，还有他们僵硬的、粗糙的身体。

多罗罗走了，人们都说这山里住着一个山神，喜欢挖人骨头。

雪还在下，下在省城，今天是宋老爷大寿的日子，宾客云集，也称得上是往来无白丁了。

人人都说这雪是个好兆头，宋老爷也是高兴的，不管是不是好兆头，有人这样说，他总是高兴的。

宋家大院为了这次过寿，也准备了不少，单看那大门口的两头石狮子，两个红的渗血的大红花挂在上面，真是摆场，连带着大门也重新涂了一边朱漆，您去赴宴，近处看白茫茫的一片，那是雪，远处瞧红彤彤的一点，那是血。

来的都是体面人，拿的自然也要是体面的礼物，什么金银珠宝、啥个古玩玉石，没人会傻着送钱来，那多俗气啊。

在这么多礼物里，宋老爷最中意的还是自己的同僚粮食部长送来的一袋面，您可别小瞧这一袋面，人说啊，做这面的麦子都是长在风水汇集之处的上好的麦子，这麦子种出来，再一个又一个的挑，优中选优，最后啊十亩地就出了这一小袋，您说这能不珍贵嘛，况且，人还将其在山上的庙里供了七七四十九日，享受万民跪拜，那些求雨的、求子的、求着能有吃的得、求着能活下去得，都看着呢。

宋老爷当时就让人拿着这面做了一碗长寿面。

宾主尽欢，有人喝着喝着就脱了衣服，没办法太热了，一墙之隔，气候不同，外面是腊八冷雪生死天，里面是暮春暖风宜人院。

今天宋老爷笑的很开心，人在得意得时候总会回忆往事，宋老爷也一样，他想起来了自己小时候不想读书被罚着不准吃饭，他想起来了自己刚成年就被家里送去外地做官，一时感慨万千，他一直觉得自己和那些纨绔子弟不一样，他是受过苦的。

宋老爷看着来往的宾客，熙熙攘攘，很多年轻人都想趁此机会结实一些人，宋老爷乐呵的看着他们，宋家在自己的引领下，也算是没有没落，这是他很引以为傲的事情。

“长寿面落。”

一道悠长的声音传了过来，大家都放下自己的事情，看向今天的主角。

一只青花大碗端了上来，还有一双筷子，宋老爷拿起筷子，看着碗里的面，晶莹剔透，点着葱花，一清二白。

大家都看着，笑着，照例，宋老爷客套了几句。

挑起一根，断了，宋老爷心里有些烦，大家连忙打哈哈。

宋老爷含笑又挑起一根，又断了，没人敢说话了。

宋老爷还是笑着，与大家客套两句，又挑起一根。

又断了，再挑起，又断了，宋老爷心里似乎有火在烧，挑、断、挑、断、挑、断。

上天似乎想告诉他，你的命要断了。

一碗长寿面，本来清的清、白的白，现在都快成一碗糊糊了。

没人说话。

”宋老爷！“无力的声音飘进来。

人群避让，是多罗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