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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5章 石景山医院（五）
费先生是个老学究了，但不穿长衫，穿的是西洋的衣服，进门来却只觉得一阵土味，不像马先生那般洋气。
铃声早已响过许久，费先生就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其他人也都在做自己的事情，连壹号懒散的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只有李末还正襟危坐。
费先生走向前来，拍了拍李末，递给了他一本书，李末接过来，泛黄的封面上大写四个大字“乡土中国”。
“没事干就看看书吧。”
摸索着微卷的书页，李末目光游离在书里，尽管他识一些字，但不多，而且受限于他十几年的山上生活，很多普通人都能理解的常识，他都不能理解，所幸费先生是耐心的，就像厚实的黄土一般，脚踏在上面就是心安和归属。
在太阳的轨迹里，李末瞥见了老树的年轮。
“这些宣泄出外的人，像是从老树上被风吹出去的种子，找到土地的生存了，又形成一个小小的家族殖民地，找不到土地的也就在各式各样的运命下被淘汰了，或是“发迹了”。我在广西靠近瑶山的区域里还看见过这类从老树上吹出来的种子，拚命在垦地。在云南，我看见过这类种子所长成的小村落，还不过是两三代的事；我在那里也看见过找不着地的那些“孤魂”，以及死了给狗吃的路毙尸体。”
李末不能理解这段话，他决定向费先生问一问。
“先生，什么是殖民地？”
费先生停下笔，圆润的脸顿了一会儿，似乎在费力思考。
“殖民地就是一个国家占领了另一个地方，把这个地方变成自己国家的一部分。”
费先生又扶了扶眼镜，“国家你知道吗？国家。”
这李末还是懂的，师傅讲的西游记里有许多吃人的国家。
“那宣泄又是什么意思？”
“宣泄是你从这个教室里走出去，你的情绪从一个封闭的地方走出去。”
情绪？李末想了想，大抵和七情是同一种东西。
“那这段话是什么意思？我还是不太明白。”
费先生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坐在了李末的身边。
“娃，假如你以后娶了一个姑娘。”
李末急的直冒汗，“我不能娶姑娘，娶了祖师爷会打我。”
屋里响起一阵笑声，连壹号都笑了起来，万家宝倒是不那么愉快。
费先生揉了揉眉心，指向壹号，“那他，他以后娶了一个姑娘。”
费先生话还未说完，壹号也急的直跳脚，“老子也不娶。”
费先生忙看向万家宝，“那就万姑娘。”
万家宝气的满脸通红，狠狠冷哼了一声。
屋里的欢乐气息更浓了，费先生却像那个怎么也哄不好孩子的年轻父亲，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那就我，你想我娶了个姑娘，生了几个孩子，孩子又生了孩子，人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李末点头，“是嘞。”
“那我之前只需要一亩地就能养活全家，后来人越来越多了，那是不是就需要更多的土地。”
“是嘞。”
“但一片地方里适合栽种的土地并不是非常多，而且适合耕种的地方能种出来的东西也不是时常足够的。”
“所以大家总要背井离乡，这个道理我是懂得。”
费先生叹了口气，“关键不在于背井离乡，在于这场运动，这场播种的运动本身就是在吃人。”
李末有些迷糊，吃人，背井离乡怎么就吃人了，而且他们也不好吃。
“你背井离乡了，可能死在了寻找下一片土地的路上，也可能杀死别人为了土地，不管怎样，人向外走，总要吃东西，吃粮食、吃肉、吃人、吃土。”
“没有见血怎么能叫吃人呢？”
“吃人可以见血，但更多时候是不见血的，比如用钱、比如用伦理道德这些东西。”
费先生顿了顿，接着说道：“你要知道这片土地的主人制定了规则，他们总不能制定一个杀死自己的规则，而这片土地上的人在这规则之中并且以守规矩为荣，而这些荣誉就像那贞洁牌坊一样，除了标榜恭顺，什么也标榜不了。”
李末大概是懂了，屋里的大家也都认真在听着。
铃声响了两下，费先生迈着轻盈的步子出了门，书留给了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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