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3章 偷窥
那乔老伯闻言则头往门内扭了扭,语气恭敬了不少:“杨护卫,是自青州调任回京的苏大人一家前来借宿。”
“苏大人?”那声音忽然顿了一顿,又问,“可是新任御史中丞苏世茂苏大人?”
苏世茂有些诧异对方会知晓他姓名身份,便隔着门作揖谦逊道:“正是,此次在下正是要携眷进京赴任,岂料途遇大雪恐夜途多变,便想来叨扰一晚,不知府上方便与否?”
“哪里,苏大人在青州任职向来清正廉明劳心劳力,美名已传遍京城,就连我一区区侍卫也多有耳闻,苏大人也莫怪,实是我家公子身子不好,闻不得噪声,所以才命仆人婉拒来客,还请苏大人再等上片刻,容我再去问问我家公子,再来回话。”
“自然,烦劳杨护卫了。”
待听到那院中脚步声离去,沈氏几人也安下心来,看样子倒是有几分希望。
苏湘却是一双眼睛恨不能贴在了乔老伯身后的门缝上,但她瞅来瞅去,却连那杨护卫的一根头发丝儿也没瞄到,倒是苏景昭见她跟只小耗子似的拱来拱去,便提起她的后衣襟往后轻松松扯了扯,让她乖乖站在了自己身后。
不一会,那杨护卫果然来传话:“苏大人,我家公子说了,今夜雪大风寒,便请大人一家先行住下,稍后府中会备上一些小菜,寒屋陋舍,苏大人莫要嫌弃才是。我家公子身子弱,为避免过病气给大人以及大人的家眷,便不露面了,还请大人见谅。”
“哪里,是我们叨扰了,还望杨护卫替我谢谢你们家公子。”
“苏大人言重了,乔伯,好好照顾客人。”
“哎,是。”
那声音说完便消失了,但乔老伯的表情明显比方才和气恭顺许多:“苏大人,那便由小老儿领你们去客房吧。”
惠闵师傅见此也笑了笑,与苏世茂客气了几句便转身作别。
半刻钟后,一家人终于在客房中歇了下来,不一会,那乔老伯便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竟还有青州的小菜,这凌公子还真是有心了。只不过那杨护卫有些奇怪,说话和气倒是和气,怎的跟他公子一样面也不露一个。”
沈氏向来喜爱偏辣的青州菜,如今又如愿住上了舒适的客房,心情十分不错,对这院子的主人便也多了几分好感。
但苏世茂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伸手倒了杯热茶抿了一口。
“这凌公子怕是来头不一般,你们听那杨护卫言辞不卑不亢有条不紊,说是护卫,怕是不比一家之主气势弱。再者,栖霞寺好歹也在朝廷万寺录榜上有名,那普玄高僧年年被太后召见礼佛,不是谁人都能攀得上的关系。能让栖霞寺承建修院,此人无论来历、人脉皆是非同小可,主仆皆不露面,怕是不想在我等外人面前暴露身份罢了。”
沈氏和苏景昭闻言觉得有理,皆点了点头,转头却同时看见苏湘正咬着筷子皱眉思索,看似也听进去了似的,苏世茂便忍不住打趣她道:“怎么,湘湘也觉得爹说得有道理?”
苏湘正儿八经的点点小脑袋瓜:“嗯,有理,所以我们不能硬着要看人家的脸。”
她这脆生生的一句话说出来,三人同时忍不住笑了,苏景昭用筷子隔空点了点她的脑袋,笑不可遏道:“不知羞,小小年纪就想看人家年轻公子的脸了?”
沈氏也无奈的捏了捏她软嫩嫩的小脸,佯怒道:“这话可万万不得在外人跟前说,没得惹人笑话,都十岁了,再过几年便是大姑娘了,怎的还跟个孩子似的说话没谱,赶紧吃饭。”
“哦。”
苏湘乖乖埋头吃饭,但心思却活络的很。
她自然不会乖乖听话真的不去探究那凌公子到底是何人,虽然知晓那凌公子不想透漏身份应该也有他的缘由,但前世埋尸之恩不能不报,更何况以她的能力,若是错过今日,怕是往后都无机会再见,至少……至少她也该努力尝试尝试才是,若是不通,那再另想他法。
吃完饭,苏世茂便安排分房休息了。
因为院子小,能匀出来的客房只有三间,苏世茂苏景昭父子两自然是住一间。
以往在青州通常是点翠近身照顾苏湘,而洪婶大多是跟着沈氏,但今日经过白日那事,沈氏仍旧不放心,怕苏湘又半夜做噩梦,便让点翠和洪婶住了一间,自己则近身照顾女儿。
而沈氏规矩多,这几日风餐露宿来不及收拾,好不容易到了条件不错的地方,她便习惯在歇息前先敷脸保养一会,她本想拘着苏湘也一起,但苏湘哪里坐得住,便对她说想看看院子里的雪。
沈氏耐不住她磨,嘱咐她穿上厚衣才允许她出去玩一会,但不允许她去碰雪。
苏湘满口答应,回过头一溜烟儿便钻出了房门。
而此时小院正屋之中,两道人影对几而坐,小几上一缕檀香冉冉而上,中间摆着一副棋局,白子温和但寸步不让,黑子则游刃有余招招致命,黑白两子无声厮杀半晌,却是以和局而终。
执白子的是位慈眉善目年岁半百的和尚,他看着棋局抚须一笑,转而叹道:“短短半载,小友棋艺已不输老衲,再假以时日,怕是老衲也难以敌手,果然是后生可畏。”
“不过侥幸而已。”
对面之人抬起一张脸,一双凤目在烛光映照下深若幽潭,犀利时令人无所遁形下意识想要移目,但偏偏那张脸长得极为俊美夺目,又叫人舍不得移开眼去。
对面半百和尚,也就是普玄大师看了看窗外西侧的几间客房,伸手给他和自己倒了两杯温好的清茶。
“小友留下那苏大人一家,可是有什么打算?”
他说着看向执黑子之人,也正是此院主人凌公子,只见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玉面华冠举止矜贵,但眉目间却少年老成心思颇深,即便是他们相交已有三年,但了解熟识如他,也时常参不透对方的思绪。
凌公子端起清茶轻抿了口,表情似是不甚在意:“苏家虽势弱,却是朝中清流,这苏世茂为人清正,也不是迂腐莽夫之辈,他在青州就任长史时辅上治下颇有几分手段,是个实干之才。”
普玄大师闻言略点了点头,心中有几分明了:“你是想拉拢苏家?”
谁料对方却略略挑起了唇,抬手置杯时矜贵不已却也漫不经心非常:“不过借宿一夜而已,尚谈不上拉拢,苏世茂虽是人才,可苏家到底并不止有他一个大房,待回到京城,诸事结局尚无定论,且行且看吧。”
普玄大师向来对朝中之事无几多兴趣,闻言便也未做表态,他抬头瞧了瞧窗外天色,便缓缓起身道:“时间不早了,老衲也该告辞了,小友明日离寺,临走时带上老衲亲制的茶,对小友去除身上的余毒有好处。”
“好,多谢大师挂心。”只这时,他眸子里的光才多了几分真实。
一旁跟着伺候的杨晗忙有眼色的上前对普玄大师笑道:“大师,地湿路滑,我送您回寺。”
待两人自后门离开,正屋之中便只剩下他一人。
小几上那盘棋局还在,他凝神细看了一会,似是想到了什么,目中多了几分幽深,但只一瞬,便又恢复了一副矜贵慵懒的模样,抬手倒茶,正要将清茶送到唇边时,他却忽而动作顿了顿,未抬眼,懒怠清冷的声音却已经压低并透过半掩着的窗户传了出去:
“何人在外鬼鬼祟祟窥人门扉?”
门口那脚步停了停,又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半步,紧接着一道脆生生又软糯糯的声音响起:“凌公子,我不是故意偷……不,我没打算偷看,我……只是想来谢谢你,我、我有礼物想送给你。”
苏湘只想猛捶自己的脑袋,明明之前小心翼翼,谁知道刚迈上台阶就踩到了雪里的枯枝,这下好了,让人发现了,为了圆谎,她只得随便编了个理由。
但是她为什么要多余加上最后一句啊!她哪里准备过什么礼物?
凌公子朝窗外轻斜了斜眼,窗外夜幕被银装素裹的大地照的白茫一片,而那白茫窗缝之中却露出了半顶小绒帽,不知正在费什么劲,正在窗外晃来晃去,像是只憨笨的小兔子。
他略勾起了唇,声音却清冷如常,比那窗外的白雪都要冷上三分:“不必客气,我身子不适,不好见风,小姐的谢意我收下了,礼物便不必了。”
窗外苏湘又不死心地往窗户那瞥了眼,因为个子矮,加上那凌公子坐在窗户视觉死角,根本就看不见脸,她尝试无果最终决定放弃,半晌只能摸了摸怀里刚刚哥哥离开前偷偷塞给她的还没焐热的荷包。
话总得圆妥了才是,不然真叫人家怀疑自己图谋不轨怎么办?
于是她只能狠心咬了咬小银牙:“不、不行,我娘说受人恩惠不图报不是好孩子,你收不收是你的事,我、我放在窗台上了,苏湘替爹爹、娘亲和哥哥谢谢公子借宿。”
然后她直接掏出荷包不管不顾搁在了窗台上,根本不敢看对方发现她郑重送的礼物只是一袋随处可买的饴糖是什么表情,便转身“蹬蹬蹬”跑走了。
回到房里,沈氏还在敷脸,只看见女儿从门外突然跑回来,一下子扑在床褥上便不说话了。
她有些奇怪,喊了几声“湘湘”没人应,她便洗去了脸上的香脂,走过来将她的小脸从软和的被褥里挖出来,看她小脸红扑扑的还以为是冻着了,忙拿来热毛巾替她擦脸。
“现在知道外头冷了?看这小脸红的跟什么似的,快去洗漱,该安歇了。”
苏湘当然不敢告诉娘亲自己这脸是干了蠢事臊红的,只得乖乖听话洗漱好上床,但在闭上眼前,她却有些怀疑今日自己真是多心了。
那凌公子的声音似是和前世那人并不太像,那杨护卫也未露过脸,并不能确认就是前世替她埋尸那人,难道只是巧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