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百岁之盟(1/1)

首发：~第157章 百岁之盟

每一个凭依者选择留在这个世界，不外乎心中那团难以化解的执念。但世人只知灵魂执念深重，却不知偃君才是最大的执念。

谁能将恶制服？

善吗？

不，能将恶制服的是更恶。

所以才会有偃君这样的人。那些灵魂在世间停留不肯离去，才有了比他们停留更久的偃君将他们带去下一程。

宁闻道并不知道偃君的选择条件是什么，只是他自小顽疾深重，对身体健康有着深深的执念，那时候每一天他都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够好起来，可永远失望落空。

直到他死时，心中想的也是若有来生他一定要身体健康像正常人一般，他不要再被囚禁于这小小的房中，难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要去很多地方，要拥有真正的自由。

这是他最大的心愿，也是根植于他灵魂的执念。所以成为偃君后，他不再是从前病恹恹的模样，而是健康的健全的。

他的心愿达成了，他的执念得到了化解，作为条件，他成为了偃君。

不仅是他，其他偃君也是这样。

宁闻道之前见过那位年纪很大的偃君，说他年纪很大倒不是因为他年迈，相反，他看起来至多三十来岁的模样，年纪大是因为他已经活了七百多年。宁闻道与他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他们曾彻夜笔谈，宁闻道也从中了解了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

那位偃君是后天失语的，他说他活着时曾饮过一杯毒酒，命保住了，但从此没了声音。后来他拼了命要找到那个为他斟满毒酒的人，这也成了他的执念，他要将那人的喉咙咬断，让那人跟他一样说不了话。

他因为一杯毒酒坏了身子底，后来早早便离开了人世，临死时，他心中最大的执念便是用生命所有的漫长痛苦换来与那人再见一面，他想要报仇。

或许因为他的执念太过坚韧与决绝，于是他变成了偃君，并再次出现在那人面前。

只是他没能咬断那人的喉咙，也没能为自己报仇，他只见到了那人坐在小廊下靠着栏杆睡去的模样，而那人身边是另一杯酒。

那人没他命大，一杯毒酒便断了这一世所有的念想。

人之一死，万事休矣。

他的执念便没着没落的飘散了。可他已然成为了偃君，再也选不了另外一条路。

他拖着那人的尸体走过深夜的长街，他本想将那人曝尸荒野，让野狗替他咬碎他每一块肉，可他最终没忍心，赶走了野狗，为那人挖了一个坑，卷了个席子将他埋了。

从此他再没回到那座城。

从此他在这个世界上孤独的活了七百多年，正如他临死时所说的，他用生命所有的漫长无声的痛苦换来与那人再见一面。

自那之后，他的生命里只剩下漫长无声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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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闻道的声音低沉，祝七月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伤感。祝七月从未想过偃君竟由此而来，她怔愣许久，忽然抓紧了宁闻道的手。

“如果我……”祝七月刚说了三个字便收了声，她本想说是不是她的执念够深够重她也会成为偃君，这样她也不老不死可以陪在宁闻道身边，可她明白宁闻道不会喜欢这个话题，所以她才及时止住了说话声。

即便如此，宁闻道也猜到了祝七月想要说什么。

今晚没有月亮，院中黑漆漆的，祝七月看不清宁闻道的表情，只见他目光似乎飘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偃君太少了。”宁闻道忽然说，“我甚至无法确认如今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超过十个偃君。”

他终于看向祝七月，“你以为古往今来这个世界曾经生活过多少人？除了我说的执念，或许还有一些我们所不知的‘契机’。一个人是否能够成为‘偃君’，需要他死后去往另一个世界后才会知道。”他顿了顿，“没有什么答案值得你用生命去赌，尤其是用死亡去交换。”

祝七月自然知道宁闻道说的是对的，她太想当然了。那只是遥不可及的、几乎不可能的希望，上一个想成为偃君的人是于不知，祝七月并不想变成于不知那样的变态。

“所以，与其我们去寻找让你成为偃君的可能，不如寻找让偃君回归死亡的可能。”宁闻道忽然笑了笑，“我活的够久了，比起留在这里，我更想和你一起前往下一程。”

无论那个世界有什么。

祝七月怔怔的看着他。

他们初识没多久宁闻道就说过类似的话。

“你求生，我求死，我们两个正好互补。我帮你生，你帮我死，各得其所，也算不辜负你我相识这一场。”那时的宁闻道是这么说的。

但如今他依旧求死，可他的初衷已然变了，变成了“当你离开这个世界，我也想和你一起前往下一程”。

这两者之间是根本的不同。

最初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独来独往，面对生死。如今他的世界里有了祝七月，他便不再纠结于生，不论生死，他都只想和她在一起。

祝七月此刻觉得自己如此普通与渺小，何德何能才能拥有金大腿这样的人呢？他冷静、睿智、善良，虽然偶尔毒舌，可他其实是温暖的。

至少他温暖了祝七月的世界。

“你要和我一起死吗？”祝七月哽咽着看着他，眼中泪光闪闪。

宁闻道的脸有些模糊，但祝七月似乎听到了他的轻笑声。

只见宁闻道伸手捧着祝七月的脸，笑着说：“七月，在我的世界里，死亡不是终结，是下一程的开始。所以我不是想要和你一起死，我是想和你用另一种方式在另一个地方活着。”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认真的讨论生与死之间的纠结与选择。

宁闻道瞧得出祝七月眼中的泪，他俯下身用鼻尖轻轻摩挲着祝七月的鼻尖，像是小动物一般静静的安抚她。

“现在说这些实在是太早了，毕竟你还有很多年要好好活着。你不是说还要我三媒六聘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把你凤冠霞帔迎回家吗？”宁闻道笑着说，他的声音极度温柔，温柔到似乎能淹没祝七月眼中的泪。

“真的？”祝七月深深的看着宁闻道的脸在自己眼前。

“真的。”宁闻道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宁闻道伏在祝七月耳边低声说：“愿与卿订百岁之盟，不知卿可愿相许？”他的声音里满是笑意。

这话半蒙半猜的也能想到其中的意思，祝七月也笑了起来，难得见到金大腿酸绉绉的一面。

“以前你们古人不都是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吗？怎么到你这儿变成黑灯瞎火私定终身呢？”祝七月笑的眉眼弯弯的，虽然这黑灯瞎火的实在少了些氛围与情调。

宁闻道听了哈哈大笑，“顺势而为，顺势而为。”他说着吻上了祝七月的唇。

今夜无风无月，依旧阻挡不了谁正在相爱。

然而这院中的深情并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很快不远处传来两声轻咳。

“咳咳——”对方似乎有些尴尬，“那个……我是不是打扰二位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