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7章 错位
沙沙沙
熟梦中,似有生物在篮布中窸窣,我醒了过来。这是何处?恍惚间,我甚至无法挤出摩擦眼睛的时间,眼前熟悉陌生美丽的风景便强行撬开我的眼皮,看上去像是上古世纪的热带海湾。哦,我的上帝,似乎又见到人们横竖躺靠在沙滩上,阳伞阴影下的食物香气,总会引来吵闹的海鸥。海边嬉戏的小孩们发出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回荡,我低头看了一眼身上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衣衫,似乎意识到这点,在我没注意的瞬间,衣服又变成沙滩经典搭配,只是这颜色太花了。
“我绝对在梦里!”我快速从地上爬起,眯着眼睛观察海滩,这里除了沙子外,似乎也只有这片普通的大海。按道理说,我意识到了自己做梦,那么我便可以退出去。“回去”我在脑海中不断重复这个命令,但奇怪的是,我还在这片怪异之地。
终于,在经历漫长的岁月后,我终是失去了耐心,我愤怒的朝空气挥拳。下一秒,只见空间扭曲,一堵巨大的海浪拔地而起,朝着沸腾的海面重重拍去!随着一声巨响,我看到一帧天地崩裂的画面,随后便在他人的搀扶下醒来,我左右观察,是老易和小落担忧的神色。
“我猜,我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我回以一个尴尬的笑容,不知怎的,我在旅途中睡着了。只想起,那时候我们还在讨论光照区的扩大速度,讨论眼前陌生城市所展现的繁华与活力。
“温暖适宜的环境着实令人容易打瞌睡,哈”慵懒的话语还未说完,笔易善便打起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引得我们纷纷控制不住的效仿起来。
滴。
还未继续探讨,我想说的话语才行至嘴边,这辆客车却已经行驶到尽头。透过车窗,外界是一片喧哗嚣闹,人们还是这副模样,在这里进行着只属于自己的生活。这里相比之前,多了许多陌生的店铺,街上的路人也变得比以前拥挤,仅是几天时间,仿若隔世。我们下了车,在出站口前的小广场处进行了最后的道别,梅云落独自回到协会中,而我和老易则是先去上交资料,然后再各奔东西。
“再见!”挥手与他告别,后者转身过来看了我们一眼,我知道他那是抽不出手,因为怀里抱着的是我们出发前从协会借来的装备,不然我想他一定会很有精神的与我们进行道别吧。其他人如何去看待这件事情,我不想知道,我是认为每一次的相遇便是不可多得的缘分,但没有完全不分离的结构,大厦拔地而起,也终会有腐朽崩塌之日。嘴上说着再见,其实任谁都清楚,日后难以再相见。怎么伤感起来了?是因为这漫天飘飞的落叶吗?又或者,是这炫彩霓虹照耀下的冷清?罢了罢了,就是我迈入老年,心病多犯罢了。
“走吧。”笔易善淡淡看了我一眼,他的右手伸入自己衣服内侧摸索着,似乎没有摸到东西,眼睛因此变大不少,倒也是有趣。我没猜错的话,他此时应该想点一支烟,但这个老烟鬼的存货在山中便已经用尽,我身上的也一并被这家伙私吞。活该哩!我这般想着,带着他先找到一家看上去很像便利店的地方,这里人流不少,还需要排队。
“你好先生,需要什么吗?”热情的店员,和内部播放的激情音乐相似,最近似乎是沉浸在何种节日之中。
“来包烟。”
“请问是哪种,我帮你拿。”
“呃,随便这个吧。”
我指向陌生中熟悉的棕色包装,它看上去圆润了不少,外观也越发简洁,能透过上方透明的包裹膜看见紧密整齐的内部。“等等。”忽然,店员伸出去的手僵住了,就这么悬停在那里,像是柜面中展示品的装饰之一,他的手指上有着一环银色,那么耀眼。“一共两包。”
“好的。”他飞快将两包烟从柜台取出,整齐放在台面上,对我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奇怪的是,他并未说出价格之类的话语,而是直接招待另一位进来的顾客,我也未曾在柜台中找寻到价格标签。我们进行了短暂的目光接触,最后小心的走出了便利店,然后飞快的跑出去一百米左右,在一个路口停留下来。这里不仅有围绕树木的座椅,还有随处可见的垃圾桶,也许我们就适合在垃圾桶旁边找寻安全感。
“呼”笔易善为自己点上一支烟,吞吐的白雾中,我仿佛看到了他的一些思绪。我没有说话,也是相同的动作为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依旧是无味道,就连一点反馈都无。我们在路人的眼中如同空气,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内心需要消遣的男人,他们蹲在垃圾桶旁边,当第三支烟燃烧殆尽,他们这才站起来。
“走吧,到星环总部,我想一切都会明了。”
“是吗?不用思考挺好的。”
我们的手环依旧是无信号,参考离线地图,我们在下午日落前,终于在高楼交错间寻找到了目的地——星环公司。曾经的第一高楼,现在却是茂盛树林中的一小支秀木,唯有那靠近楼顶处镶嵌的标识,让我感到熟悉和安心。真相,我们并肩来到大楼门口,守卫虽然用着奇怪的眼神打量我们,但好在最后还是放行了。不过,我通过玻璃门的反射发现,守卫使用了手环,似乎在汇报这件事情,这令我感到有些不对劲。
“哎,你好”笔易善拉着一个路过的人询问,我想接下来就是他的事情了,我只需要像个保镖,或者秘书什么的,跟在他屁股后面就行了。进门便是一个宽阔的大空间,若是不考虑星环家的标志,这里也许可以当作某个饮品店的休息区,家具质朴实用,色调搭配合理舒适。楼梯从右侧以着曲线过渡到左侧,看山去像个攀升的滑梯般,左侧高出的区域连接木板围起建造了一个电梯,那扇沉稳灵活的铁门内,是一个相当宽的空间。我们只在休息区交谈了半个小时,期间来了不少身着白大褂的人,最后从电梯中走出两个全副武装的守卫,他们面庞都被包裹在坚硬的材料之下。
我坐在一侧静听,似乎是听见了什么让他上去之类的话,他也朝我投过来一个眼神。如此这般怪异气氛几分钟后,笔易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他起身来到我这边。“相机给我吧,你也不用等了,我需要上去一趟,估计得花好久时间。”他轻微的给了我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我心领神会,将手中紧握的相机送出。
“再见了。”
电梯门无声关闭,他的脸上挂着笑容,但眼神里却没有
离开星环公司,我将双手揣在口袋中,沿着一条比较冷清的道路行走,不知为何,我与这些擦肩而过的路人,有种间隔感。终于,我再也忍受不了这种莫名的沉寂,来到一家店内,无论什么店都好,只需要一个可供交流的人就好。
“你好”
“现在是什么时候?”
“现在是下午十点左右,到了晚餐时间了。”
“几几年?”
“0310哦。”
“啊?时代名叫什么?”
“唔,好像是光照”
砰!
店员的话还未说完,背后便传来难以想象的声响,我无需回头,那击中橱柜所迸发的碎片如同雨水,如同那雪山之巅吹拂的冷冽寒雪!我明显感觉到那源自于背后某处投射而来的恶意视线,当店员说出0310,那个和我熟悉时代一模一样的数字时,我便有种强烈的心悸感,我们当初进山的年份也是0310年
“谁?!”无意义的询问,人们发了疯似的尖叫,他们拥挤着,抓攘着想要逃离这里。我翻越台面,背靠着这个石制的掩体蹲下,店员的表情虽说淡定,但我还是看见了一些细微的恐惧。一分钟,两分钟枪声并未继续响起,或许是在接近这边,我心想着自己绝对不可以在此坐以待毙,于是乎瞅准了时机,从柜台中冲出,钻入为数不多的人群中。我随着人流来到外面,忽然,一阵剧痛从我左臂上传来,我恶狠狠的盯过去,是一个戴着黑色帽衫的面具人,那把沾染着鲜血的小刀在他怀中隐秘的对我展示。我冷哼一声,飞快奔跑起来,我知道他或许已经把我当成唾手可得的猎物,是啊,我有什么抵抗的手段吗?
路人向我投来疑惑惊恐的目光,我不予理睬,一边跑着,一边视野搜寻着沿途是否有着可用之物,例如那个老太太的拐杖
“还在负隅顽抗吗?你要清楚,如果我想的话,刚才你在跑的时候,啪啪啪!你就会变成一个马蜂窝哦。嘿嘿嘿”
在狂奔了几分钟后,我拐入一个无人的小巷中,面对喘粗气的我,那个神秘人似乎也不急着动手,嘴中开始说着一些奇怪的话语。他的身上唯一有辨识度的东西便是面具,那看上去像是民俗传说中常用的妖精,鬼怪面容,看上去凶神恶煞,诡异至极。
“我并不认识你,为何要这般?”我手握着拐杖,指向那人,厉声质问他。我虽然早年调查了许多不光彩之事,但其处理方法我认为是合情合理,不应该寻上我来报仇才是。
“哼哼,歌沐尼!只有你死了,这一切才会回归正轨,才能挽救!”他似乎比我还要严肃,我能感受到那道源自面具后传递而来的冰冷杀意,他举起右手,那把黑漆漆的手枪瞄准了我,我想应该是头颅吧。“即使你并不在正确的位置,我也寻找到了你,孩子,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砰!
死亡,是什么感觉?像是一盏灯被突然关闭,身上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却,我安静的站立在原地,什么都听不见
噗通。
“哈哈哈”
砰!
我感到我躯干的抽搐,但我却无能为力
轰隆隆
许久,我听见雷云在上空凝聚,也能感受到刺骨寒风拂过我的身躯,但我感受不到痛苦,感受不到心跳我也许还活着,那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让我维持住了意识,得以让我在寂静中等待自己的死亡等等,我似乎听见了脚步声
“你还不能死,某种意义上来说。”温婉如玉的声音如同潺潺流水,我感觉我的胸口受到了一击难以想象的冲击,一股波浪形的剧痛席卷我的全身,我感受到我心脏如同惊弓之鸟般撕裂跳动,血管内充斥着奔腾河流,挤压着我的肌肉。一阵几乎要将我耳膜撕裂的嗡鸣之声进入尾声后,我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发红的世界疑惑,我在模糊之间看到一个女子的下半身,那两条纤细的手腕上各有一个白净如玉的手环,随后我便昏迷了过去
轰隆隆
剧烈的雷声将我吵醒,我深呼吸着,却被雨水呛到。这也令我更加确信,我还活着我的四周一片黑暗,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一闪而过的闪电照亮了我身边的事物,我还在那条小巷中,只不过如今就我一人。我打开手环的照明功能,低头查看身体,我的胸口处扎着一个形状怪异的仪器,看上去像一把剪刀?一根纤细的合金管从“剪刀”交叉处伸出,管面上镶嵌着一条透明材质,能看到一丝丝反涌的血液。“剪刀”的末端则是装了一个小刀的握把,上头还缠绕着崭新的布条,我拿在手中细细观察,发现了一个位于连接点的机关,控制着前端开合。当仪器合上时,我完全可以将其看做一把匕首,启动机关又会弹出注射头,似乎可以在危急时刻为自己注射兴奋药物?除此之外,我终于想到了我的脸,那个神秘人绝对是朝着我的头部开枪的,没有人会在头部和躯体之间纠结杀伤性吧?我的右手抚摸在我的额头上,我的内心一紧,丢掉手中物品双手捧着我的脸,从上面取下一个面具。
即使经过雨水冲刷,面具上模仿人类脸庞褶皱的沟壑中,我看到了未干的鲜血!这个面具就是那个神秘人的,如今戴在我的脸上,代表着他是否已经那我的面庞?我伸手摸去,指尖传递来的却是一言难尽的触感,沟壑重叠,刺突肉肿,不知为何,我想到了拼接起来的布娃娃。我不敢想下去!为自己戴好面具,又将那个仪器从地上拾起收入口袋,我也是在这时才发觉我的口袋中多了一份卷曲的信。
城市的夜晚依旧繁华,墙壁上,杆子上,大楼楼体上,到处都是荧光画作,或是什么标语符号。年轻人们低头摇晃着,在大街上随意行走喊叫着,时不时能看见或排或列的飞行器在道路上穿梭,有的甚至一边走一边燃放着一种会发出炫彩光芒和响声的物质。来自四面八方的激情音乐在这座狂欢的城市中融汇,路边也有着艺术表演,我也能看见横在马路中央睡觉的中年人,像是一片与白天截然相反的画面。花了一些时间,我在这片喧闹之地找寻到了一处安逸明亮的地方——电话亭。是的,仅供观赏的复古电话亭,内部有着一个镶嵌在玻璃中的小桌子,关上玻璃门,我可以坐在高脚凳上安静的阅读完这封不沾水的信纸:
尊敬的先生,我想你的疑问应该从进入那座山后便再也没有消失,我大致知晓你现在的疑问,所以我会用这封信告诉你一些我认为你会询问,或者说,能让你理解现在情况的信息。
首先,你确实不是属于这里,我想先生作为调查员,这一点应该不需要我来提醒你。然后关于我,这个想尽一切办法救你的人,你只需要知道我所做一切都是围绕着未来。一根由原点以着任何角度发射的线,在原点附近所能观察到的仅仅是一小块微不足道的地方,但在未来,在这根线发射的足够远时,其产生的影响是难以忽略的。而你将作为一个原点的人,想尽办法拨动这根线,让我们的未来,有着那么一丝可能。话语似乎有些悲观,但事实确实如此,我在无尽的岁月中不断建立,观察,调试,推论。无论推测几次,始终无法做到完美,我们终究是在无尽的循环中沉寂,再也无可能。我也意识到了,以前的我是多么愚蠢,妄想一个普通的实验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也白白浪费了几个世纪的宝贵时间。
你需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寻找到过去之人,他们本应苏醒,但事实是,他们还沉睡在阴暗的角落中。我向你的手环上传递了信息,我们所有过去之人的手环都在这个临时创建的网络中,借助这一点,你可以寻找每一个沉睡中的人。然后便是唤醒,手环会在他们苏醒后按照先前设定的程序运行,所以你需要做的就只有唤醒这一步,必要时,你可以牺牲自己来保全他们的性命。我知道这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你已经死了,在正确的时间线上,所以不用恐惧死亡,更何况是为了全族未来而死。那把武器可以为你扫清障碍,内附提萃装置,可以将其刺入他人胸口,装置会抽取他们身上的“精华”,这么说可能比较贴切。当指示灯为绿色时,便可为自己注射,就像机器人战斗途中为自己补充能量一样,你大可不必抱有不忍的想法,将自己想象成一个冷血的人。
当然,你并不是孤身战斗,我也参与其中,只不过我们的方向不同罢了。提起精神吧,抉择的落下由不得你,也由不得任何人,终有一个人得扛起这些。等你再次见到我的时候,你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也无需承担这一切的后果和压力。
一名无知者的来信。
咚咚
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敲打着玻璃,我抬头查看,唯有眼前这条安静的,被雨水覆盖的街道。我手中的信纸也发出了微弱的光芒,指尖最先感受到那股不轻易发觉的温度,整张信纸在我平静的注视下,化作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