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没有不散的宴席(1/1)

首发：~第22章 没有不散的宴席

张晓珂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整个人都愣在那里，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就因为一个王鹏飞来访，报社就突然不办了？这……这是什么道理？

不光是他这么想，王慧珊和李志嘉同样接受不了。他们倒不是担心没有收入的问题，纯粹是出于对报社和这份报纸的感情。

正如徐辉英所说，以他们的学历和能力，在这年月想要找一份工作，不是特别难的事情，毕竟他们是属于知识分子群体，在这个时代乃是凤毛麟角般的宝贵存在，在大城市想要找份工作不难。尤其是在南京这种报业发达的地方，他们想要当个编辑不是什么问题。

如果单纯从收入方面考虑，他们早就跳槽到其他地方工作了。之所以能留在卫民报打拼，坚持到现在，就是出于对报社的爱。别看他们不像张晓珂把身家性命系于报社上，可是要论对报社的感情，他们比张晓珂只深不浅。

张晓珂接受不了这个情况，他们自然也是一样。两人几乎同时问道：“主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报社经营上有困难，我们可以暂时不要薪水，免费为报社工作。但是不管怎么样，咱们都得经营下去啊！”

“没错。我们卫民报走到今天不容易，是大家呕心沥血，才有了今天这个局面。好不容易让报纸有了起色，说不做就不做了，我想不通！再说这么大的事情，哪能那么草率就决定？我们得跟社长谈谈，至少也要努力一下，我相信我能说服社长接受我的意见。”

“想不通也得接受，这件事社长已经决定，没有商量，大家拿上钱走吧。这栋楼的租约到期后，社长不会再续租，大家也就不必回来看。”

停顿片刻，徐辉英的语气又缓和了一些：“你们都是一流的人才，不愁找不到工作。世上无不散的宴席，大家终归要各奔前程。再说也不要把短暂的离别搞得像是诀别一样，你们肯定还会在报业工作，我本人也是一样，南京的报业圈子就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相信大家很快就能重逢，到时候大家还可以把酒言欢。”

徐辉英露出一丝笑容，指着桌上的封套：“不要客气，还是先把钱收下，这是社长的心意，也是你们应得的收入。卫民报能有今天，你们都是功臣，不能让你们白辛苦。还有张晓珂，你的情况最特殊，也最需要钱，就更不要客气。”

张晓珂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人家说得也没错，报社开或者关，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事情。之前和李志嘉聊天的时候也听他说起过，报业的竞争激烈，有的报社从开设到关闭，也就是一个月时间。卫民报这种免费公益报纸是这个时代的奇葩，投资人支持不下去或者不想做了，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管李志嘉他们是否接受，也不管自己是否拿这个钱，这件事都已经无可挽回。如果说张晓珂来到民国后学到了什么，那么第一条无疑就是对于不能改变的事情就顺其自然，而不是去钻牛角尖。

话虽如此，可是张晓珂还是不想去拿这些钱，即便张晓珂知道自己眼下最需要的就是钱，未来几天也要靠钱来度过。他总是觉得，一旦自己拿了这些银元，和大家的关系就会断绝。比起徐辉英对自己的好，乃至整个报社给自己的温暖，那些银元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摇了摇头，想要说什么，又觉得嗓子被什么东西堵着，什么都说不出来。红着脸，却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只是在摇头，以及反复重复着一句话：“我可以走，但是我不要钱。”

“别傻了。”

徐辉英笑了笑，拿起红封套，硬塞到张晓珂手上。银元很重，张晓珂拿在手里觉得沉甸甸的，同时又觉得像是拿了个火盆，从手心一路暖到了心里。

“你年岁小，在南京又举目无亲，离开钱寸步难行。何况这笔钱是你该拿的不要推辞，这是你应得的劳动报酬，不是谁施舍给你的，你拿得心安理得。”

徐辉英语气慈祥，在张晓珂听来，仿佛是父亲和母亲的合体。

“你一个孩子带这么多钱确实也不安全，所以出去之后什么都别做，先找个旅社住下，然后慢慢找工作。以你的英文水平，足以胜任一份像样的工作。只不过大家戒备心太重，对于外乡人又不够友好，才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头。也别担心，我会找人帮你作保，保证把你的工作和住处安排妥当。你自己也要多小心，别再被李四保那帮人碰到。”

张晓珂心里暖意盎然，鼻子酸酸的，拼命吸气才没让眼泪落下来。这位徐主编和自己素昧平生，却对自己发自内心的关怀，这份感情自己永远不会忘。只可惜自己的年纪太小，在这个世界也过不了几天，根本没有能力报答他，只能说一声谢谢。不管这声道谢是何等的苍白无力，却也是自己当下所能做的全部。

走在大街上，听着路人喧哗以及沿途的叫卖声，张晓珂依旧浑浑噩噩觉得自己还在梦里，直到远处报童的一声叫嚷，才把他从神游物外的状态回归现实之中。

“卫民报，卫民报，免费发放了啊！卫民报免费发放了！”

报童声音清脆悦耳，卫民报三个字更像是警钟，一下子让张晓珂的精神回归现实。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一些的报童，正挎着报兜在马路上奔跑，手中高举着一份报纸，正是卫民报。

在报童的兜子里还插着几十份报纸，看样子基本都是卫民报。这就是徐辉英等人努力的结果。

通过给报童经济补贴的方式，徐辉英让卫民报迅速铺开，能够成为广大报童的首选。这个时代谋生远比张晓珂之前想象的艰难，哪怕夫妻两个都做工，也负担不起一家人开销，必须全家老少齐上阵才行。半大孩子也要进工厂做童工，营养不良加上工作任务太繁重，可能早早就死掉了。即便如此，也不是谁都有这个资格进入工厂。

毕竟用工的机会就那么多，更多的孩子就得选择其他的生活方式。比如糊纸盒、卖香烟再就是卖报。卖报纸实际是个苦差事，辛苦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钱，所以成年人一般来说不愿意做这个，大多都是孩子去街上卖报。

卫民报不但给报童发钱，还给他们提供食物甚至是一些旧衣服，因此很受报童们支持。大家都愿意为卫民报奔走推广，很多时候即便是一个人卖几家报纸，在卫民报没有卖光之前也不会销售其他报社的报纸。也正是靠着这些报童的支持，卫民报才得以在民间铺开，成为南京市民心中的金字招牌。

只可惜这块金字招牌从今天开始就要成为历史，南京的老百姓再也看不到卫民报了。

“卫民报？来一份！”

一个正在路边休息的黄包车车夫叫住了报童，伸手从对方手里接过一份报纸，随后就放在自己身后车厢坐椅上。

张晓珂看得纳闷，他已经知道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是文盲，就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就更别说读报。这个车夫要报纸能做什么？难道是拿来包食物、垫车板又或者是……上厕所？

一想到报社的人辛苦排版、写稿、找新闻，又贴钱兴办的报纸有可能被人糟践，张晓珂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顾不上身上还揣着一笔数目可观的巨款，两步来到车夫面前，拦住正准备继续工作的车夫问道：

“这位大哥，你认识字么？”

车夫看看张晓珂，随后摇摇头：“这位小先生真会讲话，我一个拉车的怎么可能认识字？不过不要紧，我做这行已经快十年了，南京城大街小巷都在我心里，你不管去哪，我都能把你送到地方，保证又快又便宜，快上车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看你拿了一份报纸所以问一下。你既然不认识字，为什么要拿报纸？”

车夫一笑：“原来你是问这个啊，认不认字都没关系。茶楼里就有帮人读报的先生，我把报纸拿去请他读一读就好了。我虽然不会看，听总是会的。这卫民报顶顶好，上面的文章写得好，而且都能说到我们穷人心里，我们这些苦哈哈都想要一份，也好多懂点道理。这位小先生如果不用车就请让让，别耽误我找人读报。”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张晓珂尴尬的一笑，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不过这也说明卫民报的成功，劳苦大众哪怕看不懂也愿意拿一份，然后去找人帮自己读。说到底徐辉英他们做这行，目的不就是如此么？从结果看他们确实成功了，只可惜又莫名失败了。

就在他准备给车夫让路的时候，忽然听到路边传来一声大喝：“站住！”

随后又是那个报童的惨叫声传来：“放开我！我没犯法你凭什么抓我！”

张晓珂寻声望过去，却看到刚才那个高声吆喝卖报的报童被一个又高又胖的巡警死死拽住，而那名巡警右手抓着报童，左手则拿着一根绳子，看样子分明是准备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