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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三章 深宅怪事
直到四更天,鹄禄少爷还不见露面。在佛前敲着木鱼诵经的唐二奶奶的心里越发地慌乱了起来,就连金刚经都压制不住她内心的惶恐。
“咚”地一声,紫檀制成的木鱼竟一下裂了一个大缝子。
此乃不吉之兆,预示着祸事的发生。唐二奶奶的手一抖,小木槌掉落在蒲团上。她恍然大悟——儿子一定出事了!
她挣扎着站起身子,颠着一双小脚,哭嚎着冲出佛堂,呼唤胡老海以及家里所有喘气的人,快些帮她去找儿子。
唐家如此哪还有什么人可用,自怪事频频出现后,两个使唤婆子、三个打杂的男仆,还有花匠、厨子,都自动辞工不干了。现如今,家里能使唤的人,除了一个忠心耿耿的胡老海,就只有胡老海的儿子胡小顺可用。倒是还有一个赶车的把式余老万,可他这会子跟着唐二爷在外面还没回来。唐二爷最近几天越发不爱回家了,当别人早起干营生的时候,唐二爷才拖着一身疲惫,乘着他那辆光鲜亮丽的马车,与余老万一块儿回来。进屋之后,一句话也不说,倒头便睡。醒来后,不等睡眼完全睁开,便又不见人影了。这个家如今有他跟没他一个样儿。说白了,唐二爷颓了,大有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在乎的架势了。
苦苦寻了一夜,直到转天日上三竿,胡小顺才哭丧着脸回来禀报说:“少爷乘坐的船翻了,一船的人,除了少爷,全都爬上了岸,唯独少爷没有上来!”
此言一出,当即让揪着心的唐二奶奶背过气去。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汤药,折腾足足大半天,才终于让老太太还了阳。
唐二奶奶的人尽管醒了,但眼珠却不会转圈了,整个人好似一根木头一样,一动也不动地直挺挺地躺着,若不是鼻孔中尚存一丝气息,任谁都会以为唐二奶奶已经魂归西方极乐了。小玉跪在娘的身边,除了会哭,什么也不会。
唐二爷回来后,听说了噩耗,眼前一黑,瘫在地上。好在他经历过风浪,心脏并没有那么脆弱,所以很快就站了起来。
胡老海这时候也顾不得主仆有别,怒骂唐二爷是个孽障。直到骂够了,才老泪纵横地说:“我从十几岁就到了唐家,伺候过你一家三代,你的父亲,你的祖父,是何等的规矩。你再看看你,除了会吃喝玩乐,你还会干什么?如今小少爷是死是活还不好说,你就不能争口气,像个男人一样力挽狂澜,把破败的家业重振起来吗?”
唐二爷此刻已然羞愧的无地自容,一双老眼之中噙着泪花,嘴唇哆哆嗦嗦,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嗐——”胡老海长叹一声,“这种种的祸事,是在西跨院让孙五那个臭狗食拆走了以后才发生的,一定是没了那支镇宅神剑的震慑,所以隐藏在地下的邪气冒了出来,这才引发这一桩又一桩的古怪。我让小顺拿钱雇了一些船工沿河去找寻少爷,是死是活,一定会有眉目。眼下紧要之事,是要把那支木剑找回来。找回了木剑,镇住了邪气,唐家的太平就能够回归,少爷说不定也就能够回来了。”
“对!”
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让唐二爷立时在眼眸中闪过一丝希望。他顾不上让余老万套车,抛却了财主的尊贵,在众目睽睽下,如狗撵兔子一般,疯一般地奔跑,只为快一点寻回那支被他视为无用朽木的镇宅神剑。
一口气不停歇地跑到了孙五的家里,进门就吵吵着让孙五把那支乌木剑还给他。
孙五这当儿正在吃饭,唐二爷来得突然,调门儿又高,把他吓一跳,含在嘴里的棒子面饽饽没等嚼就进了嗓子眼儿,上不来,下不去,好悬没把他噎死,好半天才把卡在嗓子眼儿里的粗面疙瘩咽了下去,又灌了一瓢凉水,这才喘着粗气,不大高兴地质问唐二爷:“什么乌木剑?”
这话刚一出口,就把唐二爷惹急了:“孙五,你少跟我装糊涂,我那西跨院的房廊下挂着一支乌木剑,我就不信你没看见。你拿了你就还给我,那东西对你来说屁用没有,对我而言能救命。我也不让你白给,你把木剑还给我,我把东跨院给你。这笔交易,你稳赚不赔。赶紧着吧,把木剑还给我吧!”语带哀求,诚心诚意。
一支小木剑换一座大院子,这桩买卖可是忒划算了,孙五赶紧问正在捧着大瓷碗喝小米粥的老婆:“我从唐二爷家拿回来的那支小木剑你搁哪儿了?还不麻溜找出来还给唐二爷。”
她老婆没好气地把大瓷碗撂下,抬手擦了擦嘴角的米粒,努力把一对烂眼边儿的眼皮睁开,粗声粗气地说:“那玩意儿给咱家小宝拿着玩儿去了。”
“小宝去谁家玩儿去了,还不赶紧找去。倒霉娘们儿,就他妈知道吃吃吃,也不怕撑死。别愣着了,找去啊!”
孙五当着唐二爷的面,诚心亮一亮老爷们儿的威风。可他老婆不是省油灯,压根就不惯着他,顺手抄起大瓷碗,把一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全扣在了他的头上,还朝着他的卡巴裆飞踢了一脚。
孙五立马变成了孙猴子,嗷嗷怪叫,又蹦又跳,洋相百出,丢丑现眼。
唐二爷气不打一处来,拍着老腔训斥了孙五的老婆几句。毕竟唐二爷如今的身份还是财主,落魄的财主也是财主,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威严的。孙五的老婆只敢对自己的爷们儿动粗,才不敢对唐二爷撒野。
正在这时,孙五的胖儿子小宝从外面跑了进来,一瞅老爹那副熊样,拍着圆鼓鼓的肚皮嘎嘎笑。
唐二爷上前一步,抓住小宝脏兮兮的小胖手,和颜悦色地问他:“小宝乖,快跟爷爷说说,你娘让你拿着玩去的那支木头剑在哪儿呢?”
“烧了!”小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烧,烧了?”唐二爷一下就泄气了。
“是呀,”小宝稚声稚气地说,“我在小牛子家里玩,他娘烧火烧了一半儿柴火不够了,我就把那个小木头剑给了小牛子的娘。您是不知道啊,那东西烧着了之后,顺着灶膛子往外冒香气儿,扑鼻子的香,好闻着哩。小牛子他娘说了,财主家的玩意儿就是好,还说——”
没等小宝把话说完,唐二爷一把将小宝搡了个大腚墩儿。
“倒霉孩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唐二爷用力一跺脚,说不出的痛心与无奈。
小宝哭着在地上打滚撒泼。当娘的疼儿子,赶紧一把儿子从地上拽了起来,仔细检查儿子有没有伤着筋骨。
孙五护犊子,顿时冒了火,叉着腰、瞪着眼,恶声恶气地抱怨着:“唐二爷,有能耐你跟我孙五使,欺负小孩子算什么能耐。再说了,你那西跨院是你在赌桌上让给我的,咱们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你还按了手戳。怎么着,这会儿不认账了啊。咱说的明白,写的清楚,西跨院的东西全都归我,哪怕是一块瓦片、半块砖头,也是我孙五的,跟你唐二爷没有半文钱的关系。那些东西,我愿意砸就砸,愿意烧就烧。我的东西,你管得着吗!”
说罢,扭脸又朝着抹眼泪的儿子说:“宝贝儿,烧得好!”
唐二爷气得浑身乱哆嗦,手哆嗦着指着孙五那张不可一世的无赖脸皮:“孙五,孙子!你这个有眼无珠的王八蛋,你把灵芝当成狗尿苔,你也忒不拿法宝当玩意儿了。你就这么给我烧了。我,我骂你的姥姥!”
“姓唐的!”孙五翻了脸,再不局着面子了,“少他妈在这儿耍你财主的威风,东西是我儿子烧的,你能把我们爷们儿怎么着?你不服,咱就比划比划;打官司,我奉陪到底。我就不信你能讲出理来。”
是啊,又怎能讲得出理来呢。
唐二爷如一只斗败了的鹌鹑,臊眉耷眼地,蹒跚着离开了孙五的家。他已经威严扫地了,再不是人见人敬的财主爷了。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人啊,就是这么现实。他的大宅院离着孙五的土坯房是如此之近,而回家的路在他看来是如此之远。
“呜呀,呜呀,呜呀——这座宅子不太平啊,好重的邪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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