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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许师傅,朕说的可对?”
许秉臣越听越心惊胆战,原本膨胀激荡的内心顷刻间泄了气,发热的头脑也随之清醒过来,两腿便不自觉地抖,一下子撑不住跪了下来。“皇上,老臣,老臣……”他嘴唇哆哆嗦嗦,下意识想矢口否认,但理智也知道,既然皇帝已经将前因后果知道得如此清楚,必定有十足的证据,再狡辩下去不但于事无补,反而更显得丑陋不堪。他到底有几分文人傲气,做不到那般浑无底线。
一番矛盾挣扎后,许秉臣颓然伏地,怆然道,“老臣的确动了贪念,但老臣所提的谏言都是出自真心,天日可鉴,若非方氏皇后确有不妥,恐有损皇上清誉。老臣便是死也绝不敢褒贬国母。”
“够了!”皇帝面沉如水,厉声喝止他,“朕不喜欢有人贬损她。师傅若执意不改,休怪朕不念多年情分。”
许秉臣心头一惊,更加慌乱,他呼吸发急,喉咙里突然被呛到,重重咳嗽了起来,毕竟是有了年纪的人,前阵子还落水伤风,病中落了病根。黄玉见他咳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忙递上一盏清茶,给他灌了几口,才勉强压住咳嗽。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落得如此狼狈,看起来着实可怜。皇帝轻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些微:“师傅年岁已大,体力不济,日后还是保养自身为重,朝堂之事就不要再管了。”
这话一出,许秉臣浑如掉进了冰窖里,从脚尖寒到了天灵盖。他忙抬头道:“老臣不过花甲之年,尚有余力,定要为皇上尽忠,死而后已。这次乃是受了奸人蒙蔽,一时误入歧路。本该请罪辞官,但如今朝中局势不明,正是用人之际,老臣虽老朽,到底历经两朝,站在朝堂上还能为皇上担些风雨。还请皇上准老臣戴罪立功。日后若还有要用人之处,老臣必定也如前次江南之行那般,万死不辞。”
“师傅的忠心朕从未怀疑。可是,既然知道仍有风雨,就更该明白面对风雨时最需要的是同心协力。空有忠心而不能同心,这忠心也会沦为掣肘。”皇帝冷静得令人发寒。
纵然他戚戚恳求,极力剖白,皇帝仍旧不为所动,许秉臣惶恐不已,全没了主意,只得咬牙将一切和盘托出,试图弥补已经岌岌可危的师生之情:“老臣并非只为私心。实在是,是那几位大人同老臣说,科举保留名额不能平白拱手相让,若没有其他地方的补偿,他们便要一力阻挠此事。老臣认为他们所提要求并不过分,不如答应了,一举两得。”
“他们要的补偿就只是送苏氏女入宫?”皇帝不相信。
许秉臣如实回道:“还有另几家的贵女。都是美貌贤良的官家女。老臣以为选妃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如此简单的条件就能破除朝堂阻碍,全皇上的心愿,何乐而不为呢。故而顺水推舟答应了。老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君。”
“原来如此。”皇帝点了点头,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像是早已知道这些事,他徐徐道,“朕记得师傅最喜欢书法古籍,这几年尽心辅佐很是辛劳,一直顾不上自己的喜好。听说弘文馆最近在修校古籍、编撰收录永平朝名家著作。师傅就去弘文馆主管此事。日后有所成就,也是朕的文治之功。”
恰如晴天霹雳当头一击,许秉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悲怆莫名:“皇上,您,您要舍弃老臣了吗?”十数载师生之情,他自问全心全力,纵然有些许私心,也是在绝不损害皇帝利益的前提下有的私心,罪不至死,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他抬头看向皇帝,试图在对方眼中找到一点动容。
但皇帝的面容自始至终风平浪静:“不是朕要舍弃师傅,是师傅舍弃了朕。”
他半垂着眼看向跪伏在地的许秉臣,“师傅既然知道风雨未散,就该明白方家对朕而言至关重要。却偏要在此时提出纳妃,岂非要让方家与朕离心?再者,师傅才从江南回来,正是众人瞩目的对象,最该谨言慎行,不惹事非,才能珍重身份。谁知竟沉不住气与旁人有了这番作为。师傅自认为一番操作不损大局,两全其美。但可曾想过,倘若事情败露被朕知道,你我师生之间必生嫌隙,即便真能瞒天过海而成功,但你曾与旁人私下勾结算计君上,这事会成为他们背地里要挟你的把柄,纵然他日你高坐中书令的宝座,也终究要为人所制。”
许秉臣愣在那里,血色消失得干干净净,那些自以为是的倨傲仿佛斑驳的墙皮从面上纷纷剥落,露出一张茫然而苍老的脸,“……老臣,老臣糊涂。”他终于醒悟过来,羞愧地伏地请罪。
“师傅的确糊涂。与虎谋皮,无论成与不成,就已经没有后路了。”皇帝眼中不带一丝情绪,伸出手轻按在一封奏折上,“这封对你的弹劾,朕会留中不发。师傅以后就在弘文馆好好颐养天年吧。”
他眼波微动,漫不经心地又添了一句,“既然老师与苏祭酒故交情深,要照拂其后人。朕记得您膝下独子尚未议亲,虽小了苏雪贞几岁,但两人也算才貌相当。朕稍后就下一道旨为他们指婚。如此,也可全了老师的一片心意。”
皇帝的语气仍旧云淡风轻,就像是平日里随意的一场谈话,却让许秉臣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事实,无论是城府,见地,甚至是涵养,他都远远不如自己这个学生,可笑自己一直以帝师自居,放言高论指指点点,何等无知,一时间他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有心再叮嘱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实在无颜再开口,只伏身道:“老臣有负先帝与皇上厚望,无地自容。”
许秉臣踏出门槛时疲态尽显,一进一出间仿佛老了十岁。心气既散,行走之时便显出蹒跚无力,再没有之前的健步如飞。黄玉亲自搀扶他下殿前台阶,照顾得细致周到,直送到角门外才回转。
殿内皇帝不知何时又站回到那副字画前。黄玉看了看,就笑道:“皇上既然喜欢这濂溪诗序,小的记得库里有黄庭坚的真迹,不如这就去取了来换上?”
皇帝摇头:“不必。这幅字就留在此地,也好时时警醒。”
黄玉点头应了,又道:“许老大人很是懊悔,小的看他对皇上的忠心并不假,或许只是一时想岔了才落入旁人的算计。”
“若真是一片忠心,也不会中别人的算计。”皇帝淡淡道,“纯臣无私心,谋臣有沟壑,纯而有谋者世间难求。有野心不可怕,可怕的是空有野心,却无与之匹配的心机谋略,轻易就落入了别人彀中,沦为别人的棋子,不但做不到左右逢源,终究只会害人害己。落到最后,纯与谋皆不靠,唯余一个贪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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