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52章 见过
崔永卓找了唐绍足足三天,这三天里唐绍跟人间蒸发似的全无踪迹,身边幕僚认为唐绍很可能又像当初卷走唐府余钱那般逃走了,倘若这人逃出荆州,除非他自己再回来,否则一时半会很难将他逮到手。
崔永卓直觉唐绍的离奇失踪有问题,可他想不到唐绍离开荆州的理由。
这人当初正是因为身上余钱全花完了,才会灰头土脸返回故土。如今他身上揣不过几个大钱,拿什么再跑一次?
据他所知唐府也没有什么余钱能够再供唐绍挥霍了,除非……
崔永卓想到武臻身边的唐杳。
当初他让唐绍去满园,一方面是拿唐绍的存在提醒唐杳,提醒她崔唐两家密不可分。再则他交给唐绍的那个任务,便是想利用唐绍和唐杳的兄妹关系,逼唐杳不得不出手相帮。
可惜唐绍无端闹了失踪,此事极可能还是唐杳干的。崔永卓虽不确定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却从这件事上隐隐觉出此女心思叵测,恐怕不会轻易受他掌控。
崔永卓颇为懊恼,当初唐杳提出让他想方设法将唐老爷弄出牢狱,这事说来虽不好办,但却是将她的软肋曝露在自己手中。崔永卓本以为可以利用她的父兄进行掣肘,眼下唐绍的失踪成了一个危险讯号,他不能够继续再与那个女人虚与委蛇。
万幸绿拂带来了好消息,尽管她被驱逐出满园,但她递出来的消息确实可用,崔永卓暗中与父亲相商,趁朝廷派来的钦差尚未大张旗鼓地动作,尽可能快地将他们暗中所行之事转移,竭最大之力保全根脉。
留得青山在,不怕不能东山再起。
如此一来,绿拂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也没用了。
崔永卓心里有了计较,正在斟酌下一步,崔府却接到满园的邀贴。
听闻武臻请他过府一会,一向被拒之门外的崔永卓非但没有狂喜,反而露出沉凝之色。尤其他看到武臻贴上请的不仅是他,还有他的妹妹崔永俪。
崔永俪自被他关在家里,短期内都没有让她出门的打算。此时武臻的这份邀请,竟如鸿门宴般令人难以审思。
崔永卓苦思良久,终于还是在这一日登门而至。
他被下人请到当日武臻会见崔永俪的那个东厅,只他今日孤身前来,崔永俪并未随同。是以当武臻现身时,崔永卓起身作势就要揖手致歉,却见他身后一人紧随而入,眉宇细不可察地颤动了下。
随武臻而来的是唐杳,她容色平静,低眉垂首跟在武臻身后,像最平常不过的内眷。只是寻常人家的主人见客,内眷一般却是不便露面的。
“让崔郎君久等了。”
武臻请人入座,崔永卓这才反应过来:“说来惭愧,当日舍妹无状,让世孙见笑。”
“得您邀约,今日原是想领她来给二位赔罪,只她自那日归家之后日夜神思不属,心力交瘁之下竟是病倒过去,实在未能前来赴约。”
武臻请他用茶:“无妨,身体为重。”
崔永卓客客气气接过,佯作不经意地瞥向一旁不作声的唐杳:“说起来,崔某自那日金蝶轩之后,还未正式拜会小娘子。”
唐杳眉梢一动,终于将目光聚向他。
“说来阿杳曾与我提及崔郎君赠物之事,如此厚礼委实令你破费了。”她未出声,倒是武臻接过话。
崔永卓淡笑:“郎君客气了。我与小娘子也算旧识,过去两家亦是交情匪浅,久逢故人的一点心意,实在不足挂齿。”
唐杳这才开口:“郎君莫是误会了,崔唐两家可不见得有什么交情。”
武臻投来若有所思的目光,崔永卓始终保持淡然:“我知小娘子对当年婚事心生龃龉,但诚如舍妹所言,当年是唐老爷求人在先,家父念及旧情出手相帮。至于你们唐家意欲拿出多少诚意,实属你情我愿,个人认为实在不应断章取义怪罪在任何一方的头上。”
唐杳唇角微扬:“说来可笑,自我因故出了意外,两家这‘你情我愿’的婚事未能达成,我寻思这所谓的交情已不复存在,实在不知两家还能谈何交情。”
见她频频撇清干系,崔永卓便知两人私下交易谈不成了,如此岂能放她独善其身?
“不瞒实说,家父当年好心念旧,确生出手相帮的念头,崔某本是不同意的。”崔永卓摇头,“毕竟唐家老爷行事武断,生出那等祸事害了多少人命,家父不知内因,贸然相帮实是不智之举……”
“原本我与家父私下商议,倘若唐家冰窑情形严重,是万万不敢出手相帮的。但那日唐老爷将小娘子带到鄙府,不过是陪了一场吃席,家父竟鬼迷心窍般不顾反对力排众议,直接应下这门婚事……”
崔永卓眼神暧昧地扫过唐杳:“实在不能怪家妹盛怒之下情绪过激。”
唐杳冷眼看他,崔永卓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在指是她勾引崔太守,才会令他那鬼迷心窍的父亲给予援助。
可她当日随父来到崔府吃宴,即便心生古怪,却万万没想过父亲与崔太守眉眼来去之间的意味究竟代表着什么,直至中途离席醒酒之时被崔永俪带着一干崔府妾室与庶妹堵在凉亭,才赫然惊觉。
非说是她勾引崔太守,简直荒谬!
武臻将目光从唐杳身上收回,指骨在扶手上轻轻敲动:“崔郎君此番话意,是想表达什么?”
“难道你是想提醒武某,乃父至今对她念念不忘,意图劝本人割爱不成?”
崔永卓微僵:“崔某绝非此意……”
“既非此意,那不妨说说你的本意。”武臻双眼微眯,“她对武某尚且爱搭不理,听你之意却似是对崔太守更为上心,难道你是要告诉武某比之乃父还不如?”
崔永卓表情终于挂不住,语气微沉:“崔某只是想提醒世孙,此女当年接近家父别有用心,今日留在世孙身边只怕亦是不怀好意。”
武臻沉吟一声,反是问了当事人:“你觉得呢?”
这时唐杳不疾不徐放下茶盏:“世孙莫非忘了,不是我主动接近你,是你派人强求我请下山的?”
武臻顿露释怀:“看来是崔郎君误会了,她乃名医鹤老之入室弟子,是我好不容易求来治病的杏林高手,绝非你口中心怀不轨的女人。”
“她是大夫?”崔永卓啧啧称奇:“世孙缘何会认为此女能够医治得了世孙的病?”
唐杳刚出现在武臻身边时,崔永卓就曾通过绿拂打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身份。起初不知是唐杳,崔永卓还能相信所谓名医徒弟的头衔,得知此女竟是当初坠崖尸骨无存的唐杳,崔永卓就更不可能相信那番鬼话了。
“据我所知,唐府这位小娘子常居深闺,鲜少出门与人打交道。从未听闻她曾习过岐黄之术,更不必说拜入哪个山头什么世外高人做了徒弟。”崔永卓笑意中难掩讽刺,“世孙若是不信,尽可四处打听打听。倘若她真诳骗了您,此等满嘴假话的小骗子可千万要当心才是!”
武臻没有立即开口,他在等唐杳开口。涉及牛头村有关的事,也正是唐杳不曾提及、武臻尚未知悉的部分。
唐杳早知这事迟早要被挖出来,此时却也不慌:“崔郎君此言差矣,未出阁的小娘子素常不是深居简出,我总学不来崔二娘子成日招摇在外,随处都能捡个血人。”
崔永卓面露讶异,不动声色地瞥过武臻,见他没有反应,立刻斥声:“唐二娘子不敢承认,又何必拿我家妹妹来说事?家中亲人必是最了解你的人,可就连身边最亲近之人都无法知晓之事,我想不通小娘子是如何能够瞒过所有人。”
“家父鲜涉内宅,兄长常不沾家,他们不知何奇之有?”唐杳冷静应对:“母亲体弱多病,过去我常在她身边侍疾,会与请来的大夫交流心得,久而久之对此道生出兴趣,遂兴起了学医的念头。只可惜母亲规教古板,不许我碰三教九流,故而我才瞒着她修习医理。”
“至于拜入鹤老师父门下……”唐杳好整以暇,面不改色道:“说来也是机缘巧合,数年前我偶然识得下山入城的鹤老师父,他为我心孝于母、诚心学医所感动,遂答应收我为徒、授我所长,待假以时日可以用自身所学为母亲医治顽疾。”
“因我时刻离不得母亲身边,故而师父只能每隔一段时日下山秘密教授,故而村民起初并不知悉我的存在。”唐杳目光转向武臻,接下来这番话自是为了说予他听:“后来师父失足逝去,我因为家中种种变故不得不外嫁,中途遭受山匪来劫,马车滚落崖谷,竟将我带到师父的村子里,也许这就是天意……”
直至唐杳漫漫扬扬地感叹‘天意’,崔永卓忽然像被定住一般:“不可能。”
唐杳莫名抬首:“崔大郎君好生奇怪,他人已经据实相告,你凭何不信?非要我说不懂医,方能令你称心如意么?”
武臻也朝崔永卓看去,却见他一昧死盯着唐杳,口中喃喃:“不可能、莫非一年前,你也在……?”
他的后半句话没有完全吐露,唐杳却听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看来是崔大郎君贵人多忘事,一年前你不是还带人去了那个村子么?”
崔永卓霍声而起,双目瞠睁,瞪视的眼珠狰狞到仿佛下一刻就能凸落出来。
有了崔永俪的前车之鉴,武臻在崔永卓站出之际再次挡在唐杳面前:“崔郎君,望自重。”
崔永卓并没有像崔永俪那般盛怒之下做出不当之举,但他的模样古怪之比更甚。唐杳冷眼打量崔永卓,她尚未因五郎的死情绪大作,此人反比她更激动,如此情状不禁令唐杳心生古怪。
倏然间,唐杳侧目,朝挡在身前的武臻看去。
对了,崔永卓是见过五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