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岁余(1/1)

首发：~第29章 岁余

阿念额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端柔帮她轻轻地擦拭着。

突然，她猛的睁开双眼，但身子却好像跟不上她的双眸，她狠狠地发着抖，眸子里却无常日的清澈透亮，反之尽是红色的血丝，不受控制。

不知不觉间，阿念的眼睛早已被哭红了。在她的视角下，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看着眼前的几人，皱着眉。

见阿念苏醒，林晚秋又兴奋又担心:“阿念！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两天了！你……你没事吧……？”

阿念猛的一激灵，愣住了，她有些不解，故而许久才憋出一句:“两……两天……？”

汪却夜在一旁附和:“嗯，两天。”她坐过去握着阿念的手：“我押送完李春然之后，就来冥界集市与你相聚，只是……你还没听我说完，就突然一个劲儿地说头疼，然后就晕过去了……你……没事吧……？”

阿念的嘴唇一颤一颤，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好像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似的。端柔见状，赶忙帮她拭去泪水，脸上写满了担心与憔悴。尽管这泪擦了跟不擦一样，擦了还是会不争气地流下来。可是端柔就好像偏偏见不得这个场面一样，一直在重复地帮她擦拭着脸颊两侧，而自己也越擦越急，而红了眼睛。

林晚秋坐在床边，补充道:“你吓死我们了，你昏迷了两天，这两天一直都是阿柔在守着你……她觉也不睡，就只是守在你身边，我们想要跟她换班，她都不肯，执意要照顾你呢……现在你醒了，就让阿柔去休息，我来守着你。”

阿念闭上眼睛，嘴里低声呢喃了一句:“我……我没事……不用担心……”

说着，无力地倚靠在床头，嘴角发颤，轻声道：“我想跟阿柔单独待一会儿……你们快去休息吧……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

林晚秋和汪却夜望着她，一几乎步一回头，林晚秋始终还是放心不下：“那你好好休息……”

“我去给你们准备吃的，你们好了记得一定要叫我。”汪却夜道。

“嗯……”她无力地点点头，整张脸都是疲惫。

二人走后，房间里很安静，阿念双眸紧闭，手抱着膝盖，埋头地哭着。

端柔也不做什么，只是看着她，跟着她流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阿念抬起头，露出被哭肿的眼睛，看着端柔。

端柔刚想要表达什么，阿念就对着房门施法布下一道结界，隔音。

她嘴唇微微一颤，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终于，她绷不住了，哭出了声。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就这么忘了……为什么让我在这两头之间痛苦挣扎，为什么又给我找回记忆的希望，为什么抓住了自以为是美好的希望，可是最后却成了绝望……”她崩溃了，手紧紧攥着被褥，只能靠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的痛苦。

原本她想着忘掉一切重新开始，无忧无虑才是最好的，可是如今却是因为这些本该忘掉的东西将自己置于无尽的痛苦之中。

她太累了，却不能休息。

她绝望的看着端柔，眼睛里是悲伤和愧疚，似有千言万语，却在要张口的一瞬间消失殆尽。对视了好久，她才缓缓说道：“你之所以嗓子坏了不能说话，是因为前世……因为前世嗓子被刀捅穿了，对不对……？”

端柔怔了一下，呆呆地望着她。她并没有预料到阿念会说出这番话，可她没有打断，只是任由着阿念在一旁叙述。

“阿柔，你前世……过奈何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喝孟婆汤，所以你都记得，对不对……？你接受了苏稣降下的惩罚，放弃了转世投胎之后能有一副好嗓子的命运，便这副样子通过忘川河重返人间是不是——？你就是岁余，对不对……？”她哽咽着，终于说出了这完整的一段话。

“因为再做不到开口说话，你一定恨死我了是不是——？”

端柔对她摇着头，否认了这句话，然后用手抚摸着她的发丝，五官也几乎都拧到了一块儿去。

她缓缓点了点头，看着阿念，想要说什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嘶哑地呜咽了几下，而后用嘴型回答了阿念。

阿念清楚地看出，她的嘴型想要表达什么。

那几个字是：对不起，是岁余来晚了……

“你的嗓子因为我才变成了这样，说不了话难不难受……？你这些年为何不来见我……那天在邻西村，我看你……你……你过得不好，都是因为我……岁余……对不起……对不起……”她用手紧紧抱着腿，蜷缩在床头，嘴里反复呢喃着“对不起”三个字，哭得伤心极了。

端柔太了解她了，所以她当然明白，阿念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了这番话。

而她也只是一直朝阿念摇着头，又动了动嘴。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是我对你不起……

是慕莲让她自幼相伴阿念身侧，保护她，可是如今发生了太多太多无法言说的事情，她始终认为是自己不好，没有保护好她的小公主，是自己不好……

“阿爹，阿娘……！”阿念再也忍不住了。

“啊啊啊啊啊——！！！”

一声嘶吼划破长空，奔出窗外，那叫声撕心裂肺，扣人心弦。

这里面不知包含着多少族人被杀的悲凉无奈和失去至亲好友的无尽感伤。

端柔没有想说其它的什么，只是紧紧抱着阿念。

她记得前世在冥府，苏稣下惩罚决断的时候，自己是这样说的:

我愿意化作她身边最清新的一阵风，穿山过水，只为从她的头上微微拂过；愿意成为她嗅过的每一缕花香，随风荡漾，只为让她感到沁人心脾；也愿意转世成她见过的最柔和的烟雨，散于天地，亦只为让她看到这一份如梦似幻。

不论前世今生，不管物是人非，我都会守在她的身边，永远不离开。

她在阿念看不见的后侧肩膀之处，轻轻动了动嘴，是在说着唇语。

并没有在意料之外，那一句话就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那是她岁余的名字出处，也是她和阿念所有甜蜜和痛苦的过往以及注定坎坷的命运。

她清楚阿念知晓她自己这一世的命运就是一场棋局，可还是并未告诉端柔半分。

所以很多时候越身居要位，越身处在令常人惊羡的位子上，反而越不自由。

常人根本不会懂身上担子的沉重和在这个位子上的辛苦。可岁余还能不明白么？

她不愿说，她便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