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四十二章 分食敌尸
一场可怕的劫难在东卫一带出现了!
大水从廪延河口奔突而出,如同几尺高的水墙一般,吼叫着由西向东推涌过来,不到一天工夫就淹了南燕、訾娄、瓦墟、郯墟、漆里。南燕诸地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转眼之间,一个个村墟消失了。一部分河水漫过沙丘,漫过田野,漫过林莽,奔腾来到濮畔,夺河进入濮水,濮水河床狭窄,哪里容得下这头凶猛暴烈的狮子,只好退避三舍,由它冲撞,而大部分河水却在訾娄、瓦墟、漆里、豕韦一带漫过濮水,向匡墟、蒲墟、曲濮一带横压过来……
破堤放水的第二天,早上天刚亮,当大水带着它的排山倒海之势和巨大声威来到曲濮时,驻扎在匡墟、蒲墟、曲濮一带的蚩尤兵丁甚是奇怪。
“这是啥声音?咋这么怪腔怪调?”他们向发出怪声怪调的方向望去,虽看不见怪物的形体,然而声音却越来越大了。“奶奶的,光听叫唤,怎不见这东西是啥熊样子?”蚩尤的兵丁们笑骂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吼叫声更大了。那气势绝不在三五百人之下,军酋让兵士们作好拼杀准备。步伍们连忙爬上土岗,车兵们也驱车登上土丘,等待着越来越近的奇怪敌兵。
“哇哇”变成了“噘噘”声,听声音,敌兵已经到了对面土丘那边,很快就要越过土丘,进入眼前的土坳里。
“来吧,我等着!”丘岗上的蚩兵们将手里的戈矛刀斧攥得作响,随时准备俯冲过去。
“平地之敌,必须围歼;丘坳之敌,还须俯冲。”这是军酋们在布置攻打共卫时多次强调的道理,这些话深深地埋进兵士们的心里,他们已经领悟到了这种战法的精髓。
“光听叫唤,咋还不到?别是虚张声势!”一个兵士怒目圆睁,等得不耐烦了。
“奶奶个熊,你看,来了,那边……”
“在哪里?我咋看不见?啥样子?”
“丘岗那边,从这儿看,瞅那个缺口。”
兵士们拥过来,一齐向对面两个丘岗中间的缺口看,透过缺口,他们确实看到了,在丘岗那边,有一群黄衣敌兵拥挤着吼叫着向这边冲过来了,冲过来了。
“不对,是大水吧!”有人怀疑。
不等军酋们发出命令,兵士们已经动身后撤了,一堵水墙越过土丘,向土坳压过来。大水所向披靡,那声势,那威力,比三千兵马还要大得多,也快得多。兵士们惊恐地大声喊叫,“快跑,快!”他们已经失去灵活应变的能力,嘴里喊着快跑,腿脚却不听使唤,他们立即陷入水阵的重重包围之中……
经过一天一夜的洪水纠缠,蚩尤的战车兵马终于摆脱了绝境,当蚩尤站在浚墟北丘检点自己的车马兵丁时,八十个大小军酋弟兄都报说了损伤。从溺亡的人数来说,南线匡蒲的驻兵比北线须浚的驻兵要多,从车马兵丁的损失来说,北线步骑的伤亡似乎又比南线车马的损失要多,因为南线多为车兵,北线多为步骑。
报说一完,蚩尤骂道,“这些孬种,不敢以刀兵相向,竟来这一套!”站在旁边的军酋们都知道蚩尤在骂谁,也跟着骂,“孬种共工,什么水正还水歪呢!”骂詈、诅咒、吼叫、发火,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排遣他们一天一夜的困扰,才能发泄他们郁积满腹的怒气与愤懑。
蚩尤西进共卫的道路被一片汪洋所阻隔,只好改道北上,攻占祖墟,然后西取楚丘、漕墟,或者东取濮墟、瑕丘,再图共卫和有熊。事情急迫,蚩尤立即督令各路车马兵丁速速造饭起程,却不料有人报说没有粮面。原来经过一天一夜的洪水纠缠,他们的粮草都丢光了,眼下又是荒郊野地,到哪里去弄粮面造饭?
蚩尤一听,先是怒气不已,接着又一拍大腿,大声叫道,“奶奶的,还能让咱们饿着走,马上开拔,到墟吃早饭去!”
战车兵马来到祖墟,竟不见一个人影,釜灶也不见一个。蚩尤傻了,他知道这里的人有一个习惯,常常把“秋收冬藏”的东西装进陶瓮陶罐里,埋在地下,于是他让兵丁们掘地三尺,细细寻找。兵丁们正在紧张地挖掘屋舍内外的土地,忽听有人报说北边濮墟方向有一支人马正向这里赶来,人数不少,蚩尤不觉一惊,连忙命令部众去组北迎敌。
这是蚩尤举兵西进以来第一次遇到的真正敌兵,而且是主动向蚩尤发动攻击的敌兵。
蚩尤迅速布阵,以待来敌。
只见敌阵前锋当头一匹战马,上攀一面白色牙旗,舞动着过来。大旗后面也是一骑,马色白亮,上面坐眷一个全身素服的年轻军酋,他就是卫地首领卫少男。他身后的部众大约有三四百人,也都一律白衣白裳,他们如同一群绵羊,一阵白云,一排水浪,向这边涌动。
“羊群”快到跟前时,蚩尤叫了一声,“上!”战车和部众们便一齐冲向敌阵。白马坐骑也不怯战,他率领的“羊群”很快跟蚩尤的部众接战了。蚩尤的车兵们跟卫少男对刺对砍了一阵,卫少男渐渐被围困在车阵之中。
卫少男一看情况不妙,连忙寻找空隙,想逃出车阵,但是车阵如同陶釜一般坚硬而严密,他转了一个圈,竟无隙可乘,他不得不另想它计。他突然大叫一声,“你们哪一个是崔尤?我要找他拼杀!”
蚩尤在车阵外边听见了,连忙让车阵给他闪开一条路,蚩尤拍马冲入车阵,向车兵们摆了摆手说,“都给我住手,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能耐?”
车兵们都停下来。卫少男乘机挥戈向蚩尤连刺带砍。蚩尤用矛只是轻轻一拨,那戈便从蚩尤的脖子旁边斜过,倒把卫少男自己闪了一个前倾。蚩尤戏弄道,“再刺!”卫少男又舞动长戈向蚩尤砍来,蚩尤又是一挡,竟把卫少男的戈柄震得上下直颤。
蚩尤说,“小子,快回去吧,给你蚩舅舅准备点中饭,你舅舅还没吃饭!”卫少男丢了丑,又受了蚩尤的奚落和羞辱,愤然举戈向蚩尤的头颅砸来。谁知这回蚩尤躲也不躲,直着脑袋迎过去,只听咔嚓一声,那戈尖儿竟被蚩尤的脑袋顶断了,蚩尤笑得更欢了,“嘿嘿,也不看看你那使的是啥家伙?木柄石尖,砍你奶奶的猪肉冻还差不多。”蚩尤冒了一句卫地话。
卫少男从蚩尤的脑袋上看出了门道,都说蚩尤是“铜头铜脑袋”,这话果然不假,蚩尤确实是不可抗御的战神,在神威面前,他感到了自己的无能、无力和无望。他胆怯地后退着,跟蚩尤在车阵里兜圈子,他无力地挥动着戈柄,向自己的兵丁们喊叫,“都给我上,上!”嘴里叫着,眼睛却盯着蚩尤,眨也不眨。
他的兵丁们都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卫少男绝望了,他一边兜着圈子,一边寻找空隙,突然发现蚩尤后面有一个空档,那是蚩尤刚才进入车阵时留下的。于是卫少男挥动戈柄,虚晃一下,连忙撤出车阵,拍马向北逃去,部众们一看自己的首领败北逃走,也赶紧四散奔逃。
“别让鳖孙子跑掉!”蚩尤督促人马追杀。
战车急忙散开,像一把弓弦迅速向北边推进,与此同时,那些骑军也如同弓弦上的箭矢一般,呼啸着向敌众射去。不一会儿,卫少男的“羊群”在车轮下跌倒,俯卧,呻吟;在马蹄下蜷曲,挣扎,惨叫;在刀斧下断裂,滚动,流血。白色的“羊群”渐渐变成红色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原野
一场小战结束了。
蚩尤的兵马追到濮南的一条小河旁边,河并不算宽,却很深很陡,是濮墟人用来防涝防水的,上面搭了一溜圆木,卫少男的部众逃过河去之后,立即将圆木推下沟壑。蚩尤的兵马来到跟前,只好站在河边干瞪眼,过不去。
蚩尤踏着狼藉遍地的尸体,信步来到河边。看见通往濮墟的道路已经断绝,便沿着河边向西走去,河面上有几具敌尸,时沉时浮,忽隐忽现。几个兵士正在用戈矛捞取尸体,捞上来一个,就用刀斧砍下他们的头颅,然后再去捞取另一个。岸上已经摆放着二三十具身首异处的尸体了,兵士们每人提着三五个人头,准备向自己的军酋去报功。
蚩尤笑了,说,“你们憨了,这多笨!一个人头是一个人,两个耳朵也是一个人,就不会以耳代首吗?以后只缴耳朵,不缴人头。”兵丁们觉得这话有道理,自然十分乐意,于是连忙放下人头,去削人头上的耳朵,然后又扯下敌尸上的衣物,将耳朵包好。扎好,挂在戈的尖刺上,走了。
蚩尤向停驻战车的地方走去,看见几个兵士正在倒卧的敌尸跟前翻动什么,好像要掩埋尸体,又似乎不是。经过一阵翻动之后,兵士们立即将敌尸的衣襟扯开,持刀向死尸的胸膛刺去,然后剖开胸膛,取出心肝,又胡乱地割取敌尸的大腿、肩臂,急急忙忙向河边跑去。
这是干什么呢?蚩尤疑惑着。
河边上已经支起釜灶,添了水,点了火。
蚩尤一下子明白了,这些家伙也真动作麻利,刚才自己走过河边的时候,还不曾看见支釜架灶,现在一下子就冒出这么多釜灶,动作真快!
一条拖着长尾巴的狗,伸着红红的舌头,向尸体跑过去,长尾狗不停地嗅着,扒着,吠叫着,引来了一群毛色驳杂的狗。它们像疯了一般,一会儿衔着人头奔跑一阵,停下来,啃几口,扔下人头,又去撕咬尸体,将肚肠腑脏掏食一空,一会儿又拖着肚肠狂逃,生怕别的狗追上自己,回过头去看有没有同伴们追赶,没有,才放心地停下來慢慢吞食。
它们是濮墟的狗,是主人们饲养和驯化的六畜之一,它们原本是狼,经过多少年代的驯化,已经成为它们主人的畜物畜产,没想到战乱之际,它们竟跑出村墟,返回野性,向自己已死的主人们反目为仇了
看见它们疯狂地撕咬和吞食,蚩尤也感到了自己的饥饿。他已经两天一宿没吃过一点东西了,他饿了,他多想跟那些狗们分食啊!
“酋长爷!”有人叫了一声。
蚩尤转过身子,昏暗的暮色中,他看见是“快腿比骥”在叫自己。
“有事吗?”他问荸荠。
“吃饭了。”荸荠说,这是晚上的早饭和午饭。
他们一起往回走。还没有走到大队人马聚集的战车跟前,一股被煮熟的人肉气味早已带着白汽向他们扑袭过来。
“好香!”蚩尤脱口叫道,口中的唾液也不觉翻动起来。
不用说,他们今晚吃的是人肉。人肉,对于狗们来说是异类,而对于蚩尤们来说却是同类。
但是在他们看来,什么同类异类,不管那一套,饿了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