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精卫填海(1/1)

首发：~第三十八章 精卫填海

晌午过后，河东大堤已经挖出十五六丈长、一两丈深的大沟。河水通过堤沟，向堤外流泻，但水流太小，共工不得不指挥丁壮们再将沟底掏深拓宽，让河水奔突得更大些，更猛些。

“快点挖！蚩尤的兵马已经到了浚须匡蒲，都下把劲，快干！”共工呼叫着，催促丁壮们。

忽然一个声音由远而近传来，“等一等——”

众人一阵惊愕，不知出了什么岔子？

有人恐慌地猜测，“难道是蚩尤的兵马要来抢占渡口吗？”

有人摇头否定，“既是抢占，咋还高声喊叫‘等一等’呢？”

辆牛车转过堤岸的树丛，出现在众人视野之内，转眼到了跟前。

“终于赶到了，赶到了……”车子停下来，一个女子从车厢里爬出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炎帝爷的女儿精卫。原来精卫从宫墟出来，日夜兼程，紧赶慢追，来撵时正噎鸣，想追回破堤放水的成命，却不料自己坐的是牛车，噎鸣骑的是快马，还不曾走到一半路程，就碰到噎鸣传命，之后回宫墟去了。

精卫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心想共工也许还来不及动手破堤，于是又催促车夫急急向这里赶来，现在终于赶到了。精卫向丁壮们看了一眼，惊喜地说道，“这，大堤……不能破！”

众人都觉得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儿让破，一会儿不让破，莫非炎帝爷又改变主意了？”众人互相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水正在这里，于是都把目光转向共工。

共工躲在众人身后，低着头，不说话。共工和精卫是老熟人，本该早已上前搭话，但是自从去年秋天那档子不光彩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们生分了，忌恨了，再也不曾见面，今天在这里碰上，实在太突然了。共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在众人的目光聚射之下，脸也红了。

“水正，让你的人把沟填起来！”精卫首先打破僵局说。她既不看共工，也不看众人。

“你从哪里来？”共工口气缓和，又不好意思地笑着问道，他生怕再惹出精卫的恼怒。

“宫墟。”精卫硬硬地回答了两个字。

共工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担心的事情果然出现了，但又不很托底，于是再问，“这么说起来，是炎帝爷让你传命停止破堤的了？”

“那倒也不是。”精卫眼睛看着堤沟，坦然而明确地回答。精卫太诚实了。她不会说谎，也从来没有说过瞎话。如果她说是炎帝让停止破堤”，或者只说是的，或者连两个字也不用，只要“嗯”一声，共工就会立即催令丁壮停止破堤，把沟填上，但是她没有那样说。

“不是炎帝爷的命令，这事就难办了。”共工盯着精卫的脸和眼，精卫的脸圆圆的，白白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扑闪着，流动着光彩，美极了！此刻共工的心里是矛盾的，他甚至同情地希望着精卫说出“这就是炎帝的命令”，这样他就可以顺从精卫的意思，向精卫献媚了，可是精卫没有那样说，他反而感到难办了。

“难道炎帝爷的命令就不能改变吗？”

“要改变也得他自己改变，你和我咋好随便改变呢？”共工的眼睛又在精卫的腰身上来回。他已经有半年多没曾这样看精卫了，他心里憋闷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欲念，他多么想对精卫宣泄！

“谁的命令也不行，把沟填上！”精卫的口气变得僵冷而强硬起来，简直就是命令。

“可惜你是炎帝的女儿，不是炎帝，是卫少男夫人，不是水正……”共工的话也变冷变硬了。

他本来想说可惜你是卫少男夫人，不是水正共工夫人，话到嘴边打住了。他知道那会惹精卫恼怒，甚至痛骂，但是他的话还是惹恼了精卫。

“可这里是卫地，不是你们共地。要决河放水，为啥不在你们暴隧，偏偏跑到我们延津？”

“暴隧也好，延津也好，我是水正，我说在哪里放水就在哪里放水！”共工吼叫起来。

“大正也好，水正也好，反正不能在这里放水，这是淇卫！”精卫也提高了嗓门。

“就在这里放了。往深挖！”共工命令丁壮。

“不能挖。把沟填上！”精卫命令丁壮。

“挖！”

“填！”

丁壮们见二人争执不下，也不知是挖好还是填好。

“快挖！”共工大声催令。

见众人有气无力，磨磨蹭蹭，又连忙跳进沟底，夺过一把石镢，自己动手干起来。河水哗哗地流过堤沟。精卫也急了。她恼怒地挽起裙裾，也一下子跳进深沟，跟共工争夺石镢。夺不过，只好将身子一横，躺在沟底里，河水突然停住不流了。丁壮们傻眼了，一个个看着共工……

共工连忙放下石镢，去拉精卫，精卫甩动两只手，不让共工触动自己，手打在共工脸上，身上，泥里，水里，弄得共工一头一脸都是泥点子，精卫的身上也沾满了泥水。共工没有办法，只好将两手托进精卫身下，去托精卫，丁壮们也急忙将精卫顺势推上堤沟。

就这样，共工也没忘在精卫柔软的腰身上捏一把，他埋怨丁壮们推得太快了，没让精卫在自己怀里多停留一会儿，多撕缠扭动一会儿。

丁壮们又挥动镢铲耒耜，一阵忙碌，堤沟被掘深拓宽了。河水一下子变得像雄狮猛虎一般，咆哮着向堤外拥挤奔突而去，见此情景，丁壮们赶紧互相攀扯，爬上堤沟。大水夺沟而过，有一两把木耒木耜竟被冲走了……

“丧天良的！”精卫简直要发疯了，她狂叫着，一会儿冲到东边，一会儿冲到西边，然后又甩动着满是泥水的头发，衣裙，像一只暴怒的母鹿一样冲向堤沟，她绝望了！

“拉住她，拉住她！”共工瞪着两眼，惊呆了。

众人一齐向精卫围去，然而当人们跑到沟边时，精卫已经跃入深沟，落进水中。

精卫在急流中挣扎，翻腾，她的衣裙完全被河水浸透了，紧紧地贴在身躯上。随着身子的起落沉浮，她腰身的轮廓也在河水中时隐时现，白皙而细嫩的肌肤在泥水里变黄变污了。精卫似乎想横过身躯将水流挡住，但是水流太猛太大，她的身子太小太弱，根本无法横过去，也无法挡住水流。水流一次又一次地将她顺过来，向堤沟下面冲去。她想去抓沟边的泥土，将自己的身躯固定住，但是更可怕更危险的情况出现了，沟帮的泥土竞一块块地掉落、坍塌下来，有的砸在她的手臂上，有的压在她的头脸身躯上，然后又被大水急急冲到沟下去。

希望之土变成了可怕的绝望之土，实物变成泡影。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别愣了，快跳下去拽她呀！”共工命令丁壮。

丁壮们也跟共工一样，急得团团转，束手无策。

精卫在浊流中滚动，她已经不能固守在一个地方。她被大水冲到沟口附近，再往前一步，她就会像一片树叶，一截树枝，一块泥土那样顺着沟口大水落入沟外的深渊之中，然后随着令人窒息的浊流进入泥浆世界，一步一步流到海洋，永不复返……

“我求求你们了，快去呀！”共工一改平日的威严，向丁壮们求告，声音里带着乞怜和哀伤，然而丁壮们依然没有动。

急切中，共工从牛车上抓过一根赶牛的柳树条子，伸向沟口下面的精卫，“精卫，精卫，你抓住它，我拉你上来！”共工拖着哭腔哀求精卫，他多么希望精卫能够抛却死念，跟自己一起活下来！

泥水中，精卫若隐若现，她似乎在哭，又似乎在笑。她似乎被水呛了一口，一股洪流推涌而下，她被卷入沟外的无底深渊不见了。

“我要去了，以我的草木之身跟沙石一道去堵水填海去了……”大水里仿佛有精卫姑娘的声音，精卫被洪水冲走了，她是带着自己深情的遗愿和冲天的遗恨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