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少昊之死(1/1)

首发：~第二十二章 少昊之死

少昊死了！蚩尤等待的时间终于到了。

宫舍内外，议论纷纷。有的问，“酋长年纪轻轻的，怎么说死就死了呢？”有的答，“酋长从部落联盟会议回来就咳嗽，是活活气死的。”

不知道内情的人生疑，“什么气能把人气死，莫不是有人下毒药吧？”知道内情的人赶紧说话，“这可不能瞎说，我整天守在酋长跟前，哪个贼大胆敢下毒药，别瞎扯了！”

这是一件牵动人心的大事。因为少昊是一位接近神褅的部落酋长，而且是太阳升起之地的东方酋长，是一个小太阳！

这一天，秋风像扯破了嗓子一般，在穷桑上空吼叫。宫舍大门外，黑旌白幡飘扬，哀声四起，那哭声也绝不比吼叫的秋风逊色。一队白衣素裹的人群缓缓向穷桑郊外走去，他们要去安葬自己的酋长。

少昊的墓地在一片树林之中，这是穷桑部落的公共墓地。这里已经埋葬了有穷、空桑和穷桑三个时期大大小小几十个老部落酋长了，如今又要接纳他们新的伙伴和后人。少昊跟他们并无直接的血缘关系，也许他根本就不愿意来这里陪伴这些老前任，但这由不得他。他已经死了，他已经不能自由活动。他的一切活动，一切言辞，一切意愿，都必须由别人安排。就是说，愿意来也得来，不愿意来也得来。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少昊夫人，和抱着酋长幼子般的少昊媵妾。少昊夫人生得端庄秀丽，粉皮嫩肉，虽然已经生育过孩子，少昊生病又缠了她三十多天，但这些都没能使她原有的美丽稍稍减色。她昔日的欢容是娇艳的，如今的哀容也是动人的，她和她的儿子将把少昊的亡灵和遗躯引到另一个世界去。

跟在她们后面的是一二十个施行法术的巫师和吹打管埙鼓缶的乐手，竹管的声音凄惋哀伤，陶埙的声音低沉厚重，配上闷哑的鼓声和号角，使人不禁潸然泪下。对于死者来说，巫师和乐手们似乎更有一种引导和领路的职责，所以跟在他们身后的自然就是死者的灵躯了。

这是整个队伍的核心，灵床由四四一十六个青壮男子抬举，二人一杠，一角两杠，分别构成四个角。少昊躺在灵床上，仰面朝天，一动不动。一阵秋风吹过，将少昊的衣衫鼓起，又“唰”地抽打着他的身躯和头颅，他全然不顾，一任它们胡为。

走在灵床后面的是二三十个怀抱陶制器皿的童男童女。陶器的种类很多，有陶豆、陶釜、陶簋、陶翠、陶鬲、陶盆、陶罐、陶壶、陶钵、陶盘，里面分别装满了各种干鲜果品、饭食、肉、酒此外还有精巧绝妙的陶车、陶马、陶屋、陶仓、陶瓮，里面坐着陶俑，或者装着麦豆黍稷。孩子们力气小，不停地替换着。

他们后面是少昊部落的各正和各氏族的首领们。别的部落的人似乎一个也不曾看见。他们的后面是二三百名手持戈、矛、斧、钺、刀、叉、弓、箭的兵士，一律甲胄戎装，威武抖擞，更增添了郊外秋风的肃杀之气。

墓穴早已掘好，是昨天傍晚巫师领着二十几个青壮们挖的。正穴一个，两丈长，一丈宽。正穴左右各有两个副穴，均为一丈长，五尺宽，取一乾二坤之比。正穴和副穴的深浅是一样的，都一丈二尺。死了一个酋长，挖了五个坑穴，人们心里都明白，他们将在这里以最隆重的人殉礼仪安葬自己的酋长少昊。

送葬的人群陆续来到墓穴跟前。

灵魂升天是舒缓而轻盈的。乐手们吹奏起升天曲。曲调一改刚才那种哀伤和凄婉，变得悠扬和清雅起来。伴随着和悦而又明丽的音调，青壮们立即分成两拨，一拨跳入墓穴，一拨站在墓坑上，互相接应，将少昊的灵躯慢慢落入墓坑，置入正穴。然后，又从童男童女们手中接过陶器，放入每个副穴之中。陶器大多置于副穴的后部，而将前部空着留给殉葬的人。

灵躯入地和灵魂升天是一回事。与此同时，巫师们念起送灵词，“皇天辉辉，天阶遥遥……”领念的是少昊的侄子颛顼，他是巫师首领，年纪虽然不大，却也很能张罗。他一边烧烤手中的甲片灵符，一边接着嘟囔咒语，“人灵登程，人众护送……”

这时，在人们的幻觉中，似乎出现了少昊升入天国的身影，迎接少昊的先辈亡灵们一个个笑眯眯，被接纳为天国新成员的少昊也笑眯眯，他们和乐、欢欣而融洽……

然而安葬是残酷而凶狠的，死者的亡灵进入天国是要有人送行和陪伴的，而且还要一直送到天国，永远陪伴主人，不然主人就无法生活。何况少昊临死前生了一场大病，躺在病榻上躺了二十来天，更要有人侍候。

“仆妇陪伴，永世欢愉……”颛顼继续念着咒语。于是一个惨烈、悲烈、残酷、庄严而又神圣的人殉场面开始了！

少昊夫人和少昊媵妾互相争夺少昊的幼子般。在她们看来，谁要是抢到了般，谁就可以不去殉葬了，因为般儿是少昊继承人，年纪幼小，需要抚养。孩子是少昊和夫人的骨血，自然应由夫人抚养。但夫人也明白，她自从生了这孩子以后，就没管过孩子的事，都是由媵妾喂养的，孩子现在跟不跟自己，很难说。她伸手去接孩子，媵妾不放，于是你争我夺，互相撕扯，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推搡什么！”蚩尤来到墓穴旁边，冷冷说。对于少昊妻媵的争夺和推搡，他不置臧否，一任她们争斗。他有心将少昊夫人留下来供自己受用，但又怕都落的长正们不容，于是他狠狠心，让她们都下去吧！他心里这样想，脸上却狠不下来。他只好将原来的人殉程序稍稍变更一下，把放在后面的杀俘殉葬提到妻媵殉葬之前。心想，等看见敌俘身首异处，你们就不再推搡了！只见蚩尤大手一挥，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然后大声而又威严地吼道，“奶奶的，还不把鳖孙子拉过来等什么？”

听见这话，颛顼立刻念道，“有俘来祭”四个青壮兵丁也立即拥着两个俘人过来。俘人头上蒙着黑布，看不见地上，又双臂反绑，不能随便动弹，只好跌跌撞撞地倒在墓穴土沿旁边。丁壮将人俘拽起来，几个手持戈矛棍棒的兵士也站好了，只等蚩尤一声令下，就动手杀俘殉葬。

蚩尤一步跨上土堆，大声说，“咱们的酋长死了，他是让泽西人气死的，是让老炎部落气死的。老炎要占咱们的地，古有共工振滔洪水，今有泽西人破圩放水，都是以水淹薄，扩展地盘。这个仇，要记住！今天，咱们就要用他们的身躯来殉祭酋长，还有那些淹死的人”

“放开我，放开我，让我回去！”人俘挣扎着。因双臂反剪，头上蒙着黑布，看不见外面的动静，生怕一动就会落入墓坑，所以他们只能摇动身躯喊叫，却不敢移动脚步。

“动手吧！”蚩尤又叫了一声。

几支戈矛棍榨同时向人俘的头上，身上砍砸刺戳而去，人俘头上、身上立即发出皮肉的开绽声，骨骼的破碎声，鲜血也也从蒙着的黑布里冒出来，从兽皮衣裤里沉出来，往外淌，往下滴。人俘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瘫倒下去了。几个后丁用脚一踢，人俘又从墓坑边沿滚入两个副穴之中。与此同时，兵丁们也急忙抽身转回，生怕自己的影子也跟俘尸一起落入墓坑，他们知道自己的影子一旦落入墓坑，自己也便离死不远了，这是一种忌讳。

“看见了吧？”蚩尤走到少昊妻媵跟前轻轻哼了一声。他甚至连话都不用说，妻媵们就领会了他的意思。妻媵自知难免一死，连忙将孩子递给旁边的巫师颛顼。孩子哭叫着，不愿意离开母亲，伸手去抓两位生他养他的亲人。母亲却不再去看自己的孩子，平静而温顺地跳进墓穴。那是靠近上首的两个副穴，她们没有一滴眼泪，安详地躺下来，闭着眼，等待着泥土向自己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