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35章 第35章
“只不过……”宋启寒顿了顿,“早就不是了。”
过往如同潮水般向宋启寒的脑海袭来,这些年,他的性情变得极端扭曲,自然是有这方面的原因,仇恨的种子,也从未有一时一刻在他心里抹去。
“其实……我并不喜欢邛洲,我在这里生活了数年,即便这里的确人杰地灵,但我就是……业障难消,偏执成狂。”宋启寒看向一旁同样心事重重的兰苡,哑声道,“苒苒,我……我不是说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
兰苡回答的极快,心里有些好笑,宋启寒究竟是榆木脑袋还是不问红尘,她像是那种会为了一句无心之失的话而纠结吗,真有趣。
“你是因为你的母亲才进宫的,我知道。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说的一半一半的,我开始搞不懂了。你母亲是王妃,为什么会来到邛洲王庭?我流落宫外那几年,又是在哪里与你结识?”兰苡叹息,不过他有一点能明显的察觉出来——
宋启寒,很可怜。不过这种不幸也许和她那种情况不太相似。
宋启寒收起自己略微严肃的脸,朝着兰苡悠然一笑,“苒苒怎么突然这么多的问题。”
“先前你也没告诉我啊。”兰苡好没气地回怼,立马问了个较为认真的问题。
“宋启寒,其实我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能认得出我,又怎么断定那个人一定是我,我怎么对你就没有印象呢?”
兰苡的一本正经似乎得到了宋启寒的回应,他认真地拉起兰苡的手,将人挪至面前,放在兰苡后背的手轻轻且不失规矩地浅浅朝他面前微拢。
兰苡只觉得心都快与宋启寒紧挨在一起般,此刻也不好意思再去轻嗅那好闻的甘松气息,眼神四处飘转着,呼吸也变得急促。
“因为……苒苒好看。”
兰苡忽然听着宋启寒在街上这一略显轻浮的话,有些不太好意思,想挣脱,却又有些为难般地盯着面前宋启寒的胸膛看了会,举起又放下的手仍然在跃跃欲试。
“呃,谢谢,我知道我好看。”兰苡立刻拉下脸,语气里带着些距离之意,她向来就脸皮薄,若是闺房私语也就罢了,这里是人来人往的街上,这举动也过于……亲密了些。
“我是说,苒苒的模样,与若干年前,相差无二。”宋启寒看着兰苡略微有些困窘,也不敢时了分寸,所在他的力度并不大,只需轻轻松开搭在她背后的那只手即可。
兰苡倒是听出言外之意。她深知,人的长相,皆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发生改变,她也见过不少儿时长相与如今长相相差甚大的,可她却是很奇怪,这些年的长相差距并不大,除了脸颊似乎比少时更加瘦削一点点,褪去一点点稚气,其余倒是变化并不大。
她的确长相与儿时都所差无几,但世上相似之人那么多,邛洲的女孩子素肤凝脂,绰约逸态,一个比一个漂亮,宋启寒未免也太过自信了些。
“你便如此确定是我?”
兰苡微微仰头,说话的底气也足了起来,自己在宋启寒的面前倒是矮小了不少,这个仰视的角度刚刚好可以瞥见他唇角下一颗细小入微的小痣。
“陛下,可以猜猜。”
宋启寒面对兰苡的凑近,极度克制般的转身,墨黑的瞳孔避开她的视线,宛若漩涡般深沉。
“我……都说了在外面,你不许这么喊我。”兰苡心头先是一怔,然后一热,万般思绪都翻涌上心头,看着斜对面的一家商铺,下意识地朝自己腰间摸了摸。
鱼记糖铺,倒是阿烨出宫时经常给她稍的糖果,不过大多时候她不主动去问,阿烨便不会特意多去买,说是怕她吃得太过瘾些,坏了牙齿。上一次芮儿也给了她些糖,只不过她糖吃得极快,留下个好看的盒子,属实可惜些。
“宋、宋启寒……”兰苡拉拉身旁人的衣角,“钱袋应该……还在你那边吧?”
“苒苒又饿了?”宋启寒循着兰苡的视线望去,微微勾起了唇角,将钱袋取下交还给兰苡,“钱在你这,苒苒想吃什么便去买吧。”
“那里,”兰苡手指了指,艰难地看着宋启寒的眼,“我腿脚有些走不太动了,你能不能去给我买些他家的糖?”
“行。”
宋启寒倒是没有太大的惊讶,只留下一句,别乱跑。
到底也是跑不掉的,宋启寒一路看着宫里的暗卫跟随,起初有所顾忌两人行为和距离,随后也不太在意这些,便从容地朝糖铺走去。
兰苡倒真的不是撒娇或者爱麻烦她人,实际上是她真的腿脚有些难受了,今日走的步数比她登基入朝那天还要多,这些年在宫里十日走的步数总和也抵不上今日的半天,缓缓地走到角落扶着台阶艰难坐下。
她今日本就不宜出门的,身着一身浅蓝交领三重曲裾,只用粉底紫带的腰封将纤腰束起,宫女们这衣着打扮倒是正常,但对于她本身就体质寒凉的人来说,还是有些单薄了些,若不是前头才吃了碗热腾腾的面,怕是如今浑身都开始发抖了。
一只白鸽从她眼前略过,轻盈地仿佛如游弋在天地间的一片白羽,又似一道白箭般,正准备看定则消失得无影无踪。
“倒是有点像捡到的那只咕咕……”
兰苡垂下头,轻轻揉着自己凉得如同在散发寒气的髌骨,一旦变天或者行动过多便会如此,有时她也会感慨,怎么自己这么悲惨,不过十七的年纪,腿脚倒是像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一样的不灵便。
“下次若是出宫,还是想办法坐马车,实在是走不动。”兰苡有些力不从心地揉着双膝,手也冻得通红。
宋启寒将糖悉数打包好提着出了糖铺,便看见不远处兰苡坐在门口略带疲惫的小憩。
“苒苒这么快便累了?”宋启寒缓步走来,眼神幽幽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眼神仍如当年初见般的纯洁,兰苡抬头看着他,水波荡漾的眸子变得更起波澜,“我才不是累,我是……真的不良于行!”
她扯着宋启寒的衣摆借势站起,险些朝他身上搭去,还好她反应更快些,撩了下散在身前的发,冷静道:“我小时候也是能跑会跳的,我偷偷跟着姐姐爬树过。”
宋启寒将糖包盖在她右掌心,并没有对她说的话过于讶异,微扬唇角,“那陛下,我们回去吧。”
兰苡也只是被宋启寒叫过几次苒苒,似乎对这个名字早已习惯,他又突然这样子叫回去,自己倒有些奇怪的感觉。
“我是说真的,我儿时真的会爬树,”兰苡拆开包裹着的油纸,取出一颗糖送入嘴中,只觉心中平静不少,“我、我是自从回宫后,膝盖受了伤,便如此了。”
也正是因为她回宫之时过于狼狈,便有了什么在深山老林中修炼邪术这样子的诡异传闻。可实际上,当时她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罢了,哪里来的这些本事呢?只不过谣言听太多,真真假假,她自己也有些不相信自己了。
“苒苒想知道我究竟是如何认出你的吗?”
兰苡看着他温柔的眼,笑着摇摇头。
宋启寒突然在她面前蹲下,“上来,苒苒。”
有时候,她很艳羡那些寻常百姓,有悲欢离合,有喜怒哀乐,尽管日子平淡朴实,起码是真的有人爱着自己,关心的自己。如今,宋启寒的出现,她倒是对此不再惧怕。
她好像还未被人背起来过,不过想来自己应该不重,且实在是走不太动,便没作推辞,继而就搭着他的肩膀爬上了后背,双手轻轻环在他颈侧,手里还拎着那提包好的糖。
风雪纷飞,吹起两人的裙裾衣摆,兰苡下意识地将头往宋启寒颈侧缩了缩,良久,浅浅地在他耳边询问。
“宋启寒,我真的有时候觉得我很差。你真的喜欢我吗?你就不怕,落得个英年早逝的结局啊?”
这并不是她想乱说,而是她一直以来都在顾忌这个问题,总觉得没有人会真的喜欢自己,如果没有锦夫人的逼迫。
宋启寒脑海里仿佛又闪过那些片段,父王,母亲,身边的手足,皇室的长辈,以及,当年在树上瞥见的兰苡。那时,一位感到人生悲戚、活得可笑可叹的十一岁男孩,正站在一棵参天古树下,握着一把匕首,企图结束自己小小的生命。
只是,那位曾经给予他希望和力量的人,其他事都记着,唯独忘却了他们相识的几个月。他也从未料想过,当时明媚可爱,笑容灿烂的苒苒,如今会变得如此自卑敏感。
他仍然好奇,接下来的时日,她究竟在民间,发生了何事,又是怎么回到宫里。
他默然许久:“苒苒,当年若不是你,我此刻便不能站在这里,背着你了。”
兰苡如今听着宋启寒说起当年的事情,心里便不太自在,她知道宋启寒一定很想告诉她,但兰苡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仿佛宫外那几年的记忆,全被抹去的一干二净一般。只能在心里默默说着,对不起。
若是她当年真如宋启寒先前告诉她那样子,给了他希望,让他要好好活下去,而自己却越活越不通透,前些日子还在妄图设想自己逃离皇宫,独自生存,明明就是非常不切实际且无法做到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那两年在宫外,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起码,应当是后来与宋启寒分离后发生的事情了。
兰苡牢牢地抓着宋启寒的衣角,风吹得她发丝有些凌乱,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宋启寒,那你觉得,我能当个好君主吗?”
她只是想在人群中说得小声些,却不料唇角此刻却不经意擦到了他的耳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