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道阻且长(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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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个侄儿反应这么大，果然随他高家人，一辈子绝不纳妾的规矩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高合兴摸摸胡须，将侄儿按住坐下，有心与他分说明白，问道：“好，一个丫鬟出身的姑娘做正妻，别的不说，就说身份上。

咱们高家，两房人里，拿你父亲来说，正正经经的五品官职，你自个，虽然只是九品，可好歹也是朝廷正经的官员。

你叫一个丫鬟出身的姑娘嫁到咱们家做正室，就算你父母都能同意，未免你大嫂将来不会看轻你媳妇这个出身贱籍的妯娌。

好，就算家里的亲人都能同意，下人们难道不会非议主母的出身？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这一番发自肺腑的问话，当真叫起先还有些怒气的人败下阵来，叔侄两个不约而同的叹口气，沉默不语。

叔父这些话都没错，可叫他为此而放弃，他不甘心。

他自小便没有父母管教，性格也偏执，不肯静心。

幼时与她，于嘈杂环境之中相遇，那时尚且不懂喜欢，只觉得这个人光站在那里，哪怕说话语气冲，自己也能看到她身上的自己没有的恬静和烟火气。

烦躁的心，竟然难得的能平静下来，写给她的书信，比之别人的，都要悄悄用心几分。

再到上元节相遇，灯会上人来人往，可他还是一眼能从人群里看见她，穿着青色的夹袄，温柔的笑靥，清如水冷如月，是上元节灯火阑珊的景色都不能比拟的。

灯火明暗中，倾慕或许早就藏在了送给她的那盏泛着莹莹之光的荷花灯中。

后来，也试图再去偶遇她，不想少年心思，又覆灭于数年的渺无音讯里，辗转打听，终无一处有她。

可心思执拗到能与自己置气，年年上元节都要买上一盏花灯，形色各异，流光溢彩，却终不及那盏普通的荷花灯。

再大些，终于被家人想起，送来京城求学，意外与她偶遇，又因为自己养的狗，与她同乘一车，天知道，他那时差点将这些年的失落和欢喜对她托盘而出。

极力忍耐住，怕吓着她，又只好变着法的，匆匆忙忙要送她一个东西，千挑万选，存着与她再相见的心思，竟看中了一对儿虎兔相戏的扇坠。

店里的伙计机灵，见自己看着那一对儿的东西不走，又笑着说是男女有意的一对物件，当时头脑发昏，竟暗搓搓将其中一个白兔样式的予她，独留了另一个。

本以为能再相见，可自己又辗转去了炬州，两人又是三四年未见，以为又要成空，没想到她居然来了炬州。

两人借着别人的契机，倒是相见过几次，他悄悄被她停滞过几次，发觉她愈发温柔清冷，如高山之花，如云端之月，虽不可触碰，可远远看着，也叫人满足。

直到那次，又惊又险的将她从那滚汤底下救回来，自己当真确定了心思，看着她被惊吓出的眼泪，心内疯狂的想要替她擦拭，这才明白，少时的心思已经成了爱慕。

哪怕到她离开炬州，这份心思也没有淡下去，反而愈发浓厚。所以自己百般努力，终于以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式，来到了她所在的京城。

挨不住那点疯长的心思，费尽心机的尽量靠近她，可这张嘴好似不是自己身上的东西似的，次次见着她，就如同被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叫人恼火。

可，他就是那种越挫越勇的典范，心爱之人，叫他放手，绝不可能，他愿意为自己这份执念去冒险，将话说开。

看着一直发呆的侄子，高合兴心知高家人最重情，绝不会放弃，怕这孩子也如是，可他是长辈，看的比这毛头小子远一些，刚要再劝他。

就看见他目光如炬，郑重对自己说道：“叔父说的一切，我都明白，可我看重一人，绝不会因为她的出身与我不匹配就退缩。

若成为我高文旭的娘子，再叫那些善于钻营眉眼高低的人瞧不起，那我就站的更高些，用手中的权势叫她们闭嘴。

她们看人高低贵贱，无非就是仗着自己有权有势，非要把人分成个三六九等吗？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算公平。”

高文旭说的激昂又坚定，纵使高合兴一个自诩比这侄子父亲还要了解他的长辈，也很是震撼激动，连声说了几个“好”，心内也羞愧了几分，将原本看轻那丫鬟的心绪全抛开了去。

“你有这份上进的心思，叔父很是支持。”或许觉得意思不对，又开口道：“不瞒你说，你这想法倒与我当年有些相似，你不知道吧？你婶婶从前还是个渔女呢。”

“嗯？婶婶不是原来炬州通泊的独女么？”高文旭第一次听到自家婶娘的身份，也有几分诧异。

“嘿嘿，那都是那家人给自己脸上贴金对外这么说的，这你当然不知道了。

当时，你叔父我还是个穷书生，租了一家的渔船去赶考，没想到肠肚里几日未沾汤米，栽进水里险些淹死。

你婶婶是那船家娘子的婢女，她当时那叫一个勇猛，二话不说，就跳进水里将我捞上来了，我至今还记得她鄙夷我的眼神，怪我不会水还要走水路，哈哈哈。”高合兴一边回忆一边大笑。

“后来呢？”高文旭显然听住了，急不可耐的问道。

高合兴面色温柔，脸上的皱纹愈发多，摸着胡须道：“我文弱书生一个，你婶婶彪悍渔女一个，一来二去，咳咳，她就被我打动了。

我俩两情相悦，我本要求那船家娘子将她赎身后娶了，可她死活不同意，只骂我是个吃不起饭的癞蛤蟆，我气不过，发了疯般读书。

好在你叔父我争气，头一次就中榜了，又有你父母的资助，不到半年，也算成了个小县隶，这下子，再也没人敢不同意我娶你婶婶为妻了。

可娶回来，这还没完，你祖父母看轻她不说，家里下人也背着我给你婶婶难堪。我就拼命护着她，同时也拼命往上爬。

事实说明，我的决定没错，人只要变得强大，就没人敢诋毁或者伤害你身边任何人，她们放肆嘲笑你身边人，其实也是变相在嘲笑你，唯有强大，才可抵御一切轻视的目光。

小子，你的路道阻且长啊，还得多多努力。”

高合兴这话说完，看着自家侄子坚毅的面庞，仿佛看到了自己坚定选择妻子的时候，难免又多了几分支持，继而拍拍高文旭肩膀，叫他慢慢感悟去，自个则背着手，像个老头似的慢悠悠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