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神永生(1/1)

首发：~第1章 死神永生

随着最后一口长气缓缓呼出，耳旁的声音逐渐绵长，模糊，直至寂静空灵。疼痛感不知何时已完全消失，全身慢慢被暖洋洋的热流包裹，暖进四肢百骸，让人舒服得颤栗，就想懒懒睡去，却又异常清醒得知道，睡，可以，不过这一睡会是永眠。

打起精神做最后的挣扎，对未知的永眠打心底涌出抗拒和恐慌。

眼前是谁？看不清脸，但是能看清边哭边抱着自己晃，试图摇醒自己不要睡，啜泣出的鼻涕珠子正拉着丝在不停垂落，从这个角度看，不过多时就会正好掉在自己嘴上，想想有点恶心。

眼前开始叠加出现出生后的画面，视角很有意思，有的时候是自己亲眼看到，灰蒙蒙的，模糊身影在眼前晃动，早已忘却在记忆中，此时只需一眼，就非常确定一定是自己曾经亲眼见到的。耳旁响起那次幼教培训，培训老师说的话“小孩刚出生时都是睁眼瞎，视力是随着眼睛慢慢发育逐渐形成的。”那个播音出身的高个老帅哥声音很磁性，不过这个他自认为有趣的类比并没有引来共鸣的笑声，反而让她不舒服。

猛然警醒，完了，这是人生回放了么？我是要挂了么？但又忍不住想看，谁能抗拒对自己这么精细的人生回顾呢。

这次的视角来自第三方，能高高得俯视接生人抱着自己小小皱皱，黏满血水的身体在和母亲说着什么，还往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啪”得一巴掌下手可真不轻，自己握着小拳头哇哇得哭，本就皱巴巴的皮肤堆叠得更加稠密，虽然知道这个哭闹鬼是自己，扪心自问“丑么？”。。。。。。“嗯，真丑”。自己平时这么爱哭，就怪她，就是这巴掌拍的，一定是。

指尖似乎有点麻麻的牵挂，低头看见一个柔柔的虚无身影正从那具残破的躯体抽离，虚无的手指指尖和肉体分离刹那牵动了手指的最后一次颤动，顿时感觉轻松许多。

一声啼哭把注意拉回画面，那是第一次自己走路，真不知天高地厚，扶着墙角站都站不稳，居然趁着大人不注意想要自己走，才迈开没两步已经跪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包那么厚，其实没什么，可就是想哭。一阵急促的塑料鞋掌和水泥地碰击声由远及近。

脚尖也传来麻麻的牵挂，低头看见整个虚无身体都已轻轻飘起，只有脚跟还挂着一丝倔强，突然意识到什么，想要伸手抓住，最后一丝牵挂随之崩断，一瞬间就到了空中，俯视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傻子！别光抱着我哭啊！小心后面！唉！”

“呀！呀！呀！停！不！唉！”画面里有人在呼唤，仿佛在提醒着“看这里！别走神！”哦，那是妈妈的闺蜜，原来她年轻时这么有料，难怪因为乳腺增生做了切除手术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此时她正抱着自己，这抱姿看着就手生得很，也是，那时候她还黄花大闺女嘛，而自己可能被硌得不舒服，正对着她临空尿尿以示抗议。

对这突如其来的水柱，她不敢躲，刚会抱没学过放，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撇着脑袋硬忍着被淋了一身热乎，尿完自己还抖了个机灵，恶人先告状得又哭了起来，哭得好悲伤。

妈妈在一阵“嗒嗒”声中赶过来一边笑一边打趣“童子尿，大吉大利，辟邪的，有这个，你可以不用那么麻烦去烧香拜佛求远离烂桃花了。”递上绣有翠鸟的粉色毛巾补充道“没事，奶香味的，去洗手间擦擦。”

突然恐惧一种可能的因果，这也是长大后一次无意中听到，当时没多想。妈妈的闺蜜的确是不久后就确诊并动了乳腺手术，那之后无论是形体还是精神状态都比之前差了很多，曾经赶都赶不走的桃花变得请都请不来。不会是自己一泡尿，加老妈一语成谶影响了她的命运吧？

又是痛哭声将思绪扯回，这次哭是在爸爸怀里，画面触发了尘封的回忆，数学考卷发下来了，红字写了74分，明明自己考砸了，却在见到爸爸的那一刻，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在他怀里委屈得哭出声来，一向严肃的爸爸也有些无措，只知道抚着后背重复“没事的，没事的”。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说没事，不过那手真大，真暖和。

是啊，真暖和，背后传来越来越适宜的温热传遍了全身，包裹着真舒服，像回到了母亲肚子里，包裹全身的热流随着母亲的心跳不断收缩，放松，收缩，放松，整个人想要蜷缩在一起，眼皮很重，有些困倦。

脱离了肉体的束缚，瞬移真的只在转瞬间，此时已经回到了山洞营地上空，营地里的人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按部就班得做着手上的活，陶不易正一瘸一拐得顶着新烧出来的陶罐往河边淘洗，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一群人哈哈大笑。

再次瞬移到采摘的队伍，她们运气不错，扒拉到了红的，紫的寒莓，阿西娅揪下一团塞到嘴里，甜甜的，把手指上捏出的果汁也舔干净，暴力得要把长满果子的藤蔓掰断，整个带回去，小的们喜欢吃甜的。

在她们不远处，正有危险被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带着摸索靠近，想大叫提醒他们，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一只小鸟在身前振翅飞过，伸手想要拿下这小东西丢过去提醒，发现小鸟在手心无声穿过，也许小鸟感应到了什么，张嘴叫了一声，但是，她听不到，下面的人，也没注意到。

传来愤怒的哭骂声，又被从无声的现实拉回回忆。那是在闺蜜家里，身边倒着的红酒瓶正在往地毯上汩汩淌酒，抓着瓶颈拎起，就着瓶口猛灌一口，红着脸边哭边骂“渣男！去死！诅咒你全家死光光！”，这一刻，再次体会到心碎裂得像玻璃渣，扎心得疼，一想到他就忍不住刺痛“为什么，为什么抛弃我！”

身体飞得更高了，下意识觉得会冷，包裹的温暖中，贴着身体突然穿过一阵凉意，皮肤感觉温暖仍在，却又冷进五脏六腑。

原来所在的世界是这样的啊，哦，原来这座山这么大。那片火烧过的草原比之前更绿了，再也找不到一丝过火的痕迹。哇，这蓝色的是海么。

隐隐一阵啜泣声，现实和回忆根本看不过来，太多太多不愿错过，却又在弹指间错过许多许多。那是在公司茶水间，刚在月会上被贱人恶人先告状做局陷害到，无耻，无赖，无理取闹！

生气自己临场反应怎么那么差，居然急得结巴了，怎么到现在才想到该怎么怼回去。愤怒贱人居然能做出这么恶劣的事，还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在茶水间和提拔自己的上司倾诉，被安慰时，毫无征兆的，自己情绪就崩溃了，哽咽啜泣。“呜呜。。。诅咒死贱人永远嫁不出去，不，嫁给个丑八怪王八蛋！”

“是啊是啊，谁娶了她可真是为社会做贡献了呢。”上司总是这样，每次都会给予充分认同，说人坏话的方式还这么正能量。可惜这么个好人，后来也被贱人斗走了。上司走的时候悠悠得说“以后没人护着你了，又欺负你时怎么办哦，她早已猎头圈都名声在外，她自己也清楚，哪天如果从这公司离开再想有这么大权利和老板纵容几乎不可能，所以她会死死赖在这，并用尽办法清除对自己有威胁的任何人，我们不一样。。。。。。”

蓦然发现，即将穿过云雾飞往更高，一股牵引力带着飞向一个巨大漩涡，和它相比，虚无且蜷缩成团的身体自然而然得凝成了一个像素光点。冥冥中的感知让回头再看最后一眼，那滴鼻涕正好滴落在嘴上。闪过一丝疑惑，不该啊，才过去这点时间？刚不是看到？怎么？错乱。。。。。。

越接近漩涡牵引力越大，不止感觉，包括想法，束缚感也越来越强，已经没有办法再想其他。身边慢慢显出好多类似的光点，这些光点好像一直就在，只是这时才突然显出了身形，也在盘旋着飞向漩涡，陆续遇到几个有熟悉的感觉，彼此也都有感应，不自觉得就飞到了一起。

进入漩涡，包裹的最后一丝热流彻底消失，死神终于不再温水煮青蛙，掀下伪善的面纱。

寒冷仿佛针扎一样细密得刺满全身，一寸寸不停深入，源源不断得从身上抽离着什么，从骨髓深处被拔剥抽离的感觉，让人痛痒到抓狂。记忆也被抽动，刚刚那些回忆断成碎片，在眼前片片碎裂，点点星散。

身体被从各个角度不停得挤压，承受着千斤重压动弹不得，任由被挤得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光点。

同时那种被拿小勺子不断掏不断掏，已然被掏空却还不停在骨髓上深刮的撕扯感从四肢爬进胸口，又从胸口蔓延回全身，反反复复，情绪不断崩溃，回复，崩溃。。。欲哭，无泪。

长久的窒息却无法死亡解脱的绝望，伴随着绝对的寂静和无尽的寂寞从涨满大脑到占满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角落。

灵魂落进漆黑的空寂，这里没有声音，没有颜色，没有方向，没有时间。

人怕寂寞，比寂寞更可怕的是：永恒的寂寞。

寂寞让人生不如死。

真以为死比生好受？

就此一了百了解脱了？

死亡是寂寞的终结？

不，寂寞只是死亡的序章。

死神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