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第十六章:威胁
大燕科考解试,是从中选取最优异者,点为解元,再按文章好坏,排列名次,前二十名即为举人。他们将在第二年三月,赴京参加殿试。若成绩优异,则会任命为官。
阅卷一般都是十天左右,到第十天则发榜。考中者在两天后辞谢知府,之后就可以准备赴京的事宜了。
陈知梦将杭州内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召集了过来,分派任务开始点卷。他只把呈上来的待定卷子列好名次,再亲自写好告示。
点取解元也是一个十分艰难的事情,杭州来应试的学子不少,其中也不乏才华横溢者,他们的文章使人读着连连叫好,若可能,陈知梦是恨不得将他们全部都点中为解元,只可惜,解元只能有一个,其中周折,可想而知。
秦越也被召集来阅卷,刘蒙的两位公子的考卷他自然是多加关照了,内容也未读,凭借着特殊的记号,二话不说就点了他们为头二十名,只要这两人赴京后,有宰相秦明关照,相信仕途无限。
不过让秦越可气的是这个陈知梦。
一般知府嫌麻烦,在下头的人递交上来试卷后,只看排名,就可以定下了。可偏偏陈知梦似乎是不知辛劳,下头的官员交上去的考卷,他陈知梦竟然还要再看一遍,并且也不是马马虎虎的读,而是看得很仔细,名次也在他的手中。
这刘家的二位公子学问有几斤几两,秦越是知道的。不但字迹潦草,而且根本就牛头不对马嘴,一看连个名次都排不上。
要想将他们提取到前二十名,简直就是难上加难。
再者让他感到头痛的是,待所有的工作都完成了,陈知梦与各级官员挑选出了三张试卷,这三张试卷便是要列为头三名的试卷,当得知了三张试卷的名字之后,秦越惊异的发现这其中竟然有王帆的考卷。各级官员至此给了不同的意见。有的认为王帆在那日聚仙楼所言简直就是对朝廷的侮辱,这样的人以后上了京城,指不定会给陛下添堵。大家心里都明白当今陛下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对别人的好言谴责,他往往都是不屑于听的,像王帆这样的人,势必会遭人压制,若点为解元,他的麻烦会很大。还有的人认为王帆那简直就是个祸害,这样的留下当官,那地方的老百姓就都不会有活路了。也有官员及其的推崇王帆,如今国家正逢乱世,战争频繁,像这样的人已经不对了,如果连这样的人才都不能好好的利用,那么大燕也就将不复盛世之景了。
各人持不同的意见,那一天争吵得十分激烈。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谁也说服不了谁。秦越自然是不希望王帆会入京,那样朝中有煜清王的扶持,想来秦明要对付他有点困难。宣和皇帝虽然是个糊涂蛋,但同时也是一个父亲,潇诚若去宣和帝面前苦苦要求一下,难保宣和帝不会心软,到那个时候,秦家也就不会再是一人霸朝了。
陈知梦没有说话,耳中听着官员们的争吵,内心却也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点为解元,王帆自然是青云直上,前途无量,问题是他可以吗?朝中的情况他了解吗?这样的人若到了朝中却得不到重用,那岂不是白白的浪费了!可若不点为解元,暂时淘汰掉,那又如何?王帆的学识与胆量,在聚仙楼时是有目共睹的,这样岂不是会被天下学子嘲笑说自己有眼无珠,让一个人才就此流失了?
他左右思考不定,也再无心去听下头的人吵架,索性让他们都回去,称再思考一个晚上,明天一早公布答案。
王帆去留其实对这些官员是没多大的影响,无非就是有人嫉妒有人愁。所以听到知府大人的命令后,这些人便告辞离去了。
秦越知道如果今晚不解决事情,那发榜日后就很难再做更改了。
所以他离开府衙,命人直接到了刘蒙的府上。
刘蒙此刻正在府中等待着消息,接到秦越来拜访,他立刻亲自出去迎接。两人一见面也不要了那些客套话,直接就奔向了主题。
“这陈知梦上次我动用了秦宰相的关系,还不是没有给我定罪,而是放我回去了。这次我们也用老伎俩,现在就去知府衙门,再威胁他一次!”刘蒙道。
秦越摇头,“你以为他陈青天就是靠着这威胁才会坐上今天的位置?圣旨早在两天前就下来了。陈知梦升任从四品谏议大夫,即日便要赴任。新来的知府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陈知梦往汴梁去,接下来我们就好办了啊!”刘蒙有些不以为意。
“好办什么?这里的即日,是科考结束之后,点了人家的解元才去赴任。所以这一关,还是要在他手上过。”
“秦老哥,秦相明知道我们跟陈知梦过不去,为什么还要将陈知梦提升到京城里去当官?莫非其中有什么变故?”
刘蒙心中奇怪,陈知梦是个好官不假,可是依照秦明的手段,这种不依附他的官员,迟早是会被除掉的,而且当今皇帝又不理朝政,虽然这其中是圣旨传达,可明眼人也知晓是秦明在操作。
“你懂个什么。上次因为燕云的战事,堂兄是主和,却还有个乱贼偏要跟堂兄对着干,极力的主张战!陛下又不管朝事,太子殿下又好大喜功,被陶奕这混蛋撮合几句,就同意了战大辽,要建立功勋。也不知道这陶奕哪里来的胆子。可偏偏就是这一次,党分两派,互相压榨。我堂兄自然是不想让陈知梦去汴梁,但是陶奕却同意!”秦越微微叹息一声,目光中闪烁出寒意,“陶奕抓住了太子的软肋,说陈知梦懂兵法,知道如何带兵,先叫他来京城当个官,日后等明年开春,就一起北上伐辽。这一怂恿,太子同意了!太子同意,就等于是陛下同意。所以就改了圣旨,将陈知梦升任谏议大夫,待科考结束后,就赴京上任!你想想,带兵打仗的人还封个什么狗屁大夫,文官去带兵,笑话!是个人都知道这是陶奕在拉拢同伙。”
秦越皱起眉头,“若王帆点为了解元,他便是陈知梦的门生。这陈知梦要赴任去汴梁,他王帆今后若去了汴梁,那他就是跟陶奕、陈知梦是一伙的!到时候,劲敌增多,就不好办了。王帆身后也还有个煜清王。。。”
他急得抓耳捞腮,刘蒙却有些轻松,他一笑,“秦老哥,不是我说你,你这是当局者迷啊。我刘蒙虽然没有当过官,也不懂政治,但是余地还是有的。你想想,陛下只知忙着炼丹求长生,大小事情现在都由太子过问。但毕竟陛下是天子,太子充其量也就是个储君。换句话说,小子的话再多,可也抵不过一句老子的。陶奕是抓着太子不放,可陛下还是在秦相手中。普天之下,又有谁的话能大得过皇帝?只要秦相将事情都告知了陛下,再求个真正的圣旨贬了陈知梦,废了王帆的参考资格,那不就是两全其美了?”
秦越听得双眼发光,连连拍着脑门,脸色由阴转晴,“对对对,我怎么不知道?太子下圣旨那是欺君,这陶奕简直就是要造反嘛!如果争取到陛下不同意,那么这事就算是黄了!”他抬头仔细打量着刘蒙,连连笑道,“我说老小子,你脑袋还不坏。就这种,保管是可以求个一官半职的。”
“秦老哥,或者我们现在就去府衙,逼着陈知梦划掉王帆的名字。现在他要不要这乌纱帽,还不是我们一句话的事?我量他也没这样的胆子!”
秦越点头表示同意,二人当下就起身赶往杭州府衙。
虽然现在夜已经深了,但是陈知梦却还没有入眠。他拿着王帆的试卷,反复的读,反复的体会,每一读一遍,就有一个深的体会,他有些爱不释手了。
如此精彩的文章,痛贬时弊,有理有据,若不为天下共知,也实在是太对不起这样的文章了!一个贫穷的老百姓的儿子,能够对天下分析的如此的透彻,实在是不简单。若点了解元,自己不久后就会去汴梁,而他开春后也会来,这王帆性格是直了点,可若自己在旁边协助于他,相信一定可以将那秦明给扳倒!
他这样想着,正想提笔在卷头写下解元,忽闻门卫来报,秦越跟刘蒙来访。陈知梦有些不解,但还是将他们请入了客房。
上次跟刘蒙打过一些交道,对刘蒙还是有顾忌,而这秦越,自己是知道他跟秦明是本家兄弟,可一直以来秦越在他陈知梦眼中都是个本分的人,现在见这两人一起来访,陈知梦有些疑惑了。
三人互相参拜后,就分宾客落座。
“秦越,这么晚了,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能明天再谈吗?”
陈知梦直接开门见山,累了一天,他也只想早点歇息。
“这么晚来见陈大人,下官失礼了。不过因为一件事使得下官彻夜难安,不说不快,所以才冒昧来访,还请大人见谅。”
“可是什么事?”陈知梦摇摇手,端坐在主位上,眼神却不瞟刘蒙一眼。
“如此,下官就先说明了。”秦越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这次科考,下官认为,那个叫王帆的读书人,不能点为头名解元!”
陈知梦心中虽猜到了七八分,但从秦越口中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吃惊。但他依旧面色不惊,从容道,“王帆的学识大家都是有目共睹,为朝廷择优录取,是本官的责任,为什么眼见如此人才却不录用。秦越,你是怎么样一个说法?”
“大人,王帆此人太过心高气傲,且在大庭广众之下举发当朝宰相的不是。这样目中无人的读书人,朝廷如何能够收留?还请大人化去王帆名字。”秦越恭敬说道。
“秦越,你多虑了。读书人不知官场,他说话刻薄也是因为他还是一个学子,还年轻!可也不能否认他的文采。我不能因为他的一点小错,就枉费了一个人才。秦越啊,今后,本官会好好教导他。”陈知梦道。
“陈大人,这王帆是个祸害,不仅公开藐视朝廷,更是将朝廷不放在眼里。也不将朝廷大员放在眼中。大人,下官觉得,如此的轻视于他人,倘若这王帆某日飞黄腾达,却忘了今日你的提携,到时候大人也后悔莫及。下官只是为大人着想。”
陈知梦站起来,双手背负于后,朗朗说道,“秦大人你的心意,本官领了。但本官也有言,王帆能够为国家尽忠,使大燕又复往昔强盛,那么即使他忘了本官,本官也不会怪他无义!本官只求做到问心无愧,其他的事情,也绝不会再管。”
见陈知梦态度决绝,秦越心中有气,却也不便当初发作。刘蒙这时虚眯着眼睛,开口道,“陈大人,朝政录取人才的事,我不便发言,但是大人也知道,秦宰相听到这事后相当生气,令我等一定要将王帆绳之以法。陈大人,我只有一句话:您头上的乌纱帽,能戴多久,还得看秦相的决定,若你想平安的去汴梁赴任,现在就除掉王帆。到时秦相知道你这么一位大功臣,秦相一定会重重的赏赐于你,而你的官途就会飞黄腾达,登堂拜相也不是不可能。但就看你如何选择了!”
陈知梦呵呵一笑,转目看着刘蒙,“我是朝廷命官,一切都因以朝廷为重。如今的大燕,最最缺少的就是王帆这样的人才,本官不过是在履行我的职责。朝堂事情,天下人最最清楚不过。如果秦相连批评他的话语都不能接受,那这个大燕就真的完了!须知,前朝太宗曾有言: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若秦相连这个都不能做到,还谈什么宰相心胸?”
“陈大人。”秦越脸色寒气渐重,没了刚才的耐心,“据我所知,王帆前些日子似乎被一伙贼人给暗杀了,目前生死不明。陈大人难道就要将这解元安在一个不知死活的人的头上么?”
“什么?”陈知梦心中大惊,一下子转过身来盯着他们两人,“你们如何知道的?为什么不报告于我?”
“陈大人,贼人势众,我们即使相救也救不了他。不过陈大人倒是可以救他,那伙贼人无非就是不想让王帆考取功名,若大人将他的名字化去,王帆则无事,若他得了解元,则危矣!”刘蒙挺着肥硕的大肚子,话中带话。陈知梦脑海一闪,立刻明白了这是这两个人的所为,只因无实证,贸然叫他们放人他们也未必可放。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自己怎么就没有看出秦越是这样的人?秦明如此的破坏纲纪,目无王法,扰乱朝政,他的弟弟秦越又怎么可能会安分?
他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又栽了又栽了!难怪两人神色轻松,原来是根本就抓住了他的软肋,才这样淡定从容。
“陈大人,解元如若在发榜那日无人,你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陈大人,你这知府算是做到头了,你那谏议大夫,也只怕没有开始。”
秦越起身,二人都假惺惺的来给陈知梦做道别,“希望大人仔细掂量孰轻孰重,我们也等发榜那日等待陈大人的好消息。”
说着,假意鞠躬,随后一前一后的离去了。
陈知梦紧握拳头,半响才唤来管家,“出告示,由于录取人数众多,明日的发榜改在后天。另外,你明日去找马雍桥,叫他务必尽快的找到王帆,若王帆无消息,只怕真的会着了这伙人的道。”
管家领命而去。陈知梦坐在椅子上,眉宇不展,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