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弑君(1/1)

首发：~第1章 弑君

是夜。乌泱泱的天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瓢泼的大雨像是从裂缝里射出冷箭，急速落向整座宫城。

病弱的王提着剑赤脚站在寝宫外，盯着面前这个夜闯宫城的不速之客。

来人披着黑色的斗篷，雨水打在身上顺着衣服的暗纹流下，随着男人拾阶而上的动作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及至他走近，寝宫内透出的微弱灯光映在男人的脸上。

一张清丽的脸，和遥远记忆中她近乎有七成相似，只是一双丹凤眼里明媚不在，更添几分阴鸷冰冷。

她曾经的邻国国主极致宠爱的掌上明珠，以出尘貌美和一曲绿腰舞名动天下。

再后来她也是王亲口承认的，最爱的妃子，妃子里最喜欢的一个。

但在年轻的王的心里，最爱的永远不是女人，而是呼风唤雨的至高权力。

开疆扩土的野心带着毁天灭地的破坏力，让原本表面温馨的夫妻之爱、父子之情在一夕之间灰飞烟灭，变成了冷冰冰的挟持者与人质的关系。

世界在一夕之间轰然崩塌了的她，在竭尽筹谋把她那个只有十岁的可怜儿子送出围城之后，盛装登上宫墙在出征军队前一跃而下，以一国公主的尊荣为她悲惨荒诞一生画上句号。

宫城下的王默然地低头，看着曾经的枕边人一动不动地躺在脚下，从那具残破身体流出的血一点点染红了王的鞋子。

派出去的密探在耳边禀报说，那个年幼的孩子被公主身边的陪嫁婢女带回了故国，但因为身上有王的血脉而受到了异国刺客攻击，重伤后坠崖，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王抬起了头看了看远方，夕阳还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睛凝神下令：“出征。”

看着原以为早在十五年前已化为一缕孤魂而今夜又突然出现在宫城的男人，王的身体，像是突然受不了这早春的寒雨似的，抑制不住地抖了抖。

“旻正，是…你吗？你没有死？”

随着年岁愈增，坐在至高权力宝座上的孤寂在一点点侵蚀王的意志。

“你来做什么！为你母妃报仇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旧时的故人，一张张沾血的脸总在梦里纷沓而至。他们眼神幽怨悲凉，总是那样静静地站在远远的地方，一步不前，却让王在夜里不再能够安然入睡。

“来人！禁卫军何在！快来抓住这个乱臣贼子。”没有得到回应，但依旧认出了来人，王一时陷入慌乱之中。

“不会有人来的，乱臣贼子？”李旻正停住走上前的步伐，低头勾唇轻笑，梨涡浅浅。

下一秒剑光一闪，只见李旻正抽出手中剑，催动体内真气踏地而起，飞身直指王的颈喉。“谁才是背叛者！是你背叛了母亲，是你害死了她。”

“孤也是迫不得己的，孤从未想要取你母妃性命。如果你是王，你也会这样做！”王挥剑挡开李旻正的进攻。

“什么叫也会这样做，休要将我与你相提并论！”李旻怒气愈起，红了眼睛。手中剑法更是凌厉，光影交替，更加密集的攻击落在王身上。“你究竟当母亲和我是什么？棋子吗？”

王终究还是老了，仅仅走了几十招，王已耗尽了力气，慢下速度来而躲避不及李旻正的一刺，伤了手臂摔在了阶前。

男人拖着剑缓缓走近王，王捂着手臂慢慢拖着自己身体后退。“旻正”

寝宫后突然窜出了一个白色的身影，挡在了王面前。

“父王！你是什么人？休得伤害我父王！”

“浠儿！你来做什么！给孤回去！”王坐起身子试着把来人挡在身后。

“不！我不能让他伤害您。”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孩子张开双臂固执地挡在了王的身前。

李旻止不住笑了起来，几近要笑出泪来，“好一个父子情深。”

“那我也就成全你们，送你们到地府团圆吧。”

“旻正!他是无辜的，他是你弟弟！”

“当年我母亲难道就不无辜吗！这时才来认亲戚，太迟了。”李旻正提剑刺来。

“父王，他是”小孩有些错愕看向来人。

“旻正！是孤的错!”

”是孤的错，孤认了。”王奋力抓住李旻正的剑尖。

“你放过浠儿吧，他刚出生的时候你抱过他一回。孤…孤也不愿你重蹈孤的覆辙。”

“杀人偿命，我有什么好后悔！”

“孤用命来偿！用孤的命来还总能够了吧。”

“父王！不可！”

“浠儿，这是孤与他之间的恩恩怨怨，与你无关，你要守住和孤的约定。”

“旻正我去向你母妃谢罪，我们之间就两清了吧。”

“不要啊！父王！”

雨水混着血水，红色蔓延到李旻正的脚边，他低头看着李浠俯在父亲逐渐冰冷的身上痛哭，竭力紧握手中的青罡剑。

上古魔物青罡嗜血，每每出鞘必取人命祭剑魂，而这次感应到了血腥却迟迟没有像往常一般被马上浸润剑身。剑元疯狂从李旻正的手中涌入其体内以宣泄没有得到血祭的不满。

乱窜的剑元，李浠的哭声，血液混合着雨水的腥味，重重叠叠、密密麻麻地包围着李旻正，无处可逃，避无可避。他觉得他的头、他的心脏几近要炸裂开来。

无处宣泄的憋闷，堵在他的喉咙让他连呼吸觉得困难。十五年来支撑他在万丈地狱深渊里爬出来的恨意，费尽心机、处处算计，就这样被他一句轻轻飘飘的”我们两清了吧”就算了吗？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李旻正使出全身的力气挥剑砍向寝宫前的石碑。刻着王所谓丰功伟绩千古大业的石碑被强烈的真气震得稀碎，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巨坑。

李浠被强悍的真气余波击晕，倒在了王的身上。

青罡剑在强烈的真气输出中悲鸣震荡，手被震得生疼，李旻正呆呆地扔掉了剑，一步一步走出寝宫。

幽长幽长的宫道，前路被大雨模糊，李旻正像一只游魂野鬼一般，漫无目的地在禁宫里徘徊。

最终，他停在了当年他母亲自尽的城门处喃喃道，“母亲，他终于死了。”

早春的北风刮着冷雨，斜斜砸在地上。滴答滴答，并没有人回应他。

史书记载，正元四十年，陈国武帝因病魇难自控触碑而亡，嫡子李浠继位，年十六，史称文帝仁盛元年。武帝逝前寻回流落民间长子李旻正，封郦亲王，辅文帝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