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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第二章
它一定跳得比我高、比我远,扑得比我狠、比我快、比我准,不然它就不叫狼了。它一定会在空中张开它的血盆大口,露出真正的狼牙,准确地咬向我的喉咙,然后那锐利无比的白牙会咬断我的喉咙,我的血会一下子冒出来甚至会喷出来,就算这样那牙也坚决不松开,它在我的肉里越咬越深,直到我的腿都不蹬了,不然那牙就不叫狼牙了。
完了完了!它要收拾我了!和被它收拾相比,我更愿意被狗头高中队收拾。
绝对绝望,绝对恐惧,绝对悲凉!一句话,就是死。
我左手握紧我的开山刀,右手握紧我的兰花。左手是暴力,右手是爱情,完全就是现在老美最流行的卖座电影的标准元素,但是这不是拍电影。因为它不是切割画面,不是三维画面,不是电脑画面。我面前不到两米的地方有一匹真正的狼。
我等待着狼扑过来收拾我。狼在酝酿着这致命的一击。跟熊不一样,狼属于那种吃没吃饱都要袭击看得见的活物的物种,不然它就觉得不爽,一定要咬死了才爽。何谓狼子野心?就是这个道理。
我只有一次机会,就是它在空中的时候,我的开山刀的刀刃正好能够对准它的肚子,我再用力一顶争取能够划拉开它的肚皮——我知道肚皮是任何动物最柔弱的地方,绝对不像它的身上那么糙。
但是这是有难度的,而且很大。狼在我的右侧,刀在我的左手,而我是头正面对着它,身体侧面对着它。我的右手只有兰花,爱情是挡不住狼的。
我没有猎枪,我只有一把刃不是特别锋利的厚背开山刀,再有的就是野兰花,还有我这一百多斤肉,不知道够它老人家吃几天。或者它根本不吃人肉,就是想咬死我,见不得我活着。
如果它扑上来,我的左手能不能把刀抽过来砍它?当时我还跪着,这是很不舒服的姿势,从力学角度不是最佳的打狼姿势。当然从任何角度讲,我跪着都不是打狼的姿势,我这简直就是专门来喂狼的。
狼的前腿在收缩,我知道它在积蓄最后的力气。
我握紧我的开山刀,我是个士兵,是个中国陆军侦察兵,不是泥捏的!解放军战士是钢铁铸就的!红军前辈不怕远征难,解放军战士不怕打狼险,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跟狼搏击的动作上!
我握紧我的野兰花,我爱小影!她是我的梦,野兰花有她的芬芳,这束小小的白色兰花就是她。真爱无敌,爱情就是力量,我就是死也要和她在一起!
我没有恐惧了。来吧,咬我。
狼的眼睛绝对是狼光四射,狼的身躯绝对是狼劲十足,狼的动作绝对是狼性大发,狼的心情绝对是狼得不行,狼见了活物就是这个狼德行。
狼要扑我了。
我的呼吸停止了,准备抽手出刀,紧接着是后滚翻、前滚翻、侧滚翻,还是怎么滚翻都没有决定,看我到时候还能不能滚翻吧。我也说不好,苗连教育我对敌要随机应变,陈排教导我格斗要一往无前,我都记着,你们说我是不是个好兵?
在狼即将出击的一瞬间我听到几声嚎叫。
这是遇上狼群了!
我都能想象出来群狼扑我是个什么情景,肯定咬死不算还要碎尸万断,抢着我胳膊的还不高兴,因为抢走大腿的得到的肉更多。
然后,我看见身边的草丛在动。
然后,我看见身边的草丛有几处在动。
我的心里连骂的勇气都没有了。
等死吧,没想到我小庄一条英雄好汉,没有死在杀敌的战场上而是喂狼了。
然后,我看见三匹狼在离我不到半米的地方出现了,毛茸茸的,跟小灰毛线球一样。
三个小狼崽子。它们嬉闹着,嚎叫着,这个咬这个的尾巴,那个咬那个的耳朵,跟小狼狗一样滚来滚去。它们不知道自己闯进了解放军战士打狼或者是喂狼的现场,不知道战争气氛的来临、血腥气息的升温,只知道嬉闹、喝水。
在我一伸手就能抓着的位置,有的甚至走到我膝盖边,就差跟狗崽子一样往我身上扑了。它们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东西,因为它们还不会捕食。
我先看小狼,再看大狼。大狼先看小狼,再看我。我要是出手,收拾一个狼崽子是没有问题的。狼崽子就跟两个月的小狗崽子一样大。一脚一个,一手一个,我一把大砍刀下去起码俩没有犹豫的。收拾不了大灰狼,收拾几个小灰狼我也不算亏了!我的眼睛对着小狼崽子露出凶光,慢慢举起了开山刀。
大狼那种威胁的吼叫声消失了,狼再没有脑子也知道小狼崽子的危险。然后,大灰狼嗓子里面的声音变了,不是威胁,是哀求。嗷嗷的,声音很小,但是傻子都知道是哀求。它的目光也没有狼性,是母性,这是所有的动物都有的。小时候爸爸打我时,我妈妈就是这么看我爸爸的。我也傻眼了,小狼崽子我打还是不打?大狼可怜巴巴地看我,然后四脚趴下了,跟狗一样低着头。
这回我看懂了:来吧,打死我,放过我的孩子。
小狼崽子不知道危险啊,在我跟前来回地滚来滚去,嬉戏打闹,喝水玩乐,有一只跑到大灰狼的鼻子上舔着。我看见了大灰狼眼中的泪水。
狼的眼泪。
一滴,特别大,混浊的,落了下来,滴到它瘦削的脸颊上。
它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嗓子里面也是可怜巴巴的、低沉的哀求,嗷嗷的,断断续续的,好像生怕惹我生气。
我举着刀的左手僵化在空中。我打还是不打?
它继续看我,甚至还往前爬了爬,跟受过训练的狼狗动作一样。它的意思是:我离你近点,你打我的头方便点。
我看着它的眼睛。一个母亲的眼睛,在哀求我。
我的刀很慢很慢地放下了。
它一下子起来,我的刀又举起来,它赶紧趴下,跟训练有素质的警通中队的狼狗一样。它嗷嗷地哀求着,意思好像是:你别误会,我把孩子带走。
我的刀又放下了。
它慢慢地看着我站起来,眼睛里面没有凶光,我这回仔细看着,也就没有举刀。
它对着小狼崽子低沉地呼唤几句,仨小狼崽子跟灰毛球一样滚过去,在它的腿边滚来滚去,还往它身上爬却老掉下来,笨拙得跟小狗熊一样。毕竟才两个月啊!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狼警觉地看我,我赶紧举刀。
它看出来我没有恶意,轻声呼唤着小狼崽子,一边慢慢后退,一边看着我。仨小狼崽子滚来滚去,一直跟着它。然后,我看见它转身带着仨小狼崽子走了,消失在丛林深处。
我举刀的手一下子软下来,“哐啷”一声,刀掉在身边的河滩上。我也倒了,四仰八叉,全身松软。这会儿我感觉到后怕,浑身发抖,跟打摆子一样,连光头的头皮都哆嗦着,脸上流着眼泪,鼻子流着鼻涕。
然后我就这么哆嗦地躺着,右手还紧紧握着兰花。我把兰花放在鼻子前面,闻着芬芳。我的手还在哆嗦,兰花也跟着哆嗦。
小影的芬芳。
天色黑下来了。
这一天,对于我来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15孤独流浪在丛林(5)
记不清过了多久,我才慢慢地坐起来。那个时候,天色已经全都黑了,四周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也是一种恐怖的漆黑。这么晚了我真的没有一个人在山里待过,步兵团的侦察连不会这样做,军区侦察兵比武也不会这样做,但是这个狗日的狗头大队是会这样做的。
这种孤独的感觉,我是不会忘记的。虽然以后我习惯了这样的孤身训练,但是我说过了,第一次的经历会很深刻的。
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指北针和地图了,我就看天上的星星和周围的地形地物,凭着自己对地图的记忆辨别自己的位置和目标的路程。按照那张地图,我现在应该是在那条叫作小清河的河边,往前面走10公里左右有一条四号公路桥,我要穿过这条公路桥才能继续前进——我已经可以肯定这一点了。我当然不能沿着公路走,那是傻子才干的事情,但是我可以按照公路上的里程路标确定自己的准确位置,下面的路就好走多了。如果我天亮前到达那条公路桥,那么我就可以在桥边的树丛中间休息一个小时。公路两侧的树林是有风的,山里的公路相当于整个大森林的一个通风口,再加上河的通风所以是一个十字通风口,风力很足,又有早上的阳光,我可以晒晒湿透的衣服,干燥点跑路,虽然很快就会潮湿,但是总比一直潮湿好得多。
这个时候我的哆嗦没有停止,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寒冷。山里的气温下降极快,本来是潮湿又炎热,但是太阳一下去就变成潮湿又寒冷,几乎没有什么过渡,好像就是一下子变成这样的。这到底是个什么原理我至今也不明白,这不是我们小兵操心的事情,我们只操心怎么对付寒冷,原理留给那些坐办公室的科学家。关键是现在我怎么对付?
我浑身潮湿,风一吹那种寒意冷飕飕的,连骨头都开始打战,我哆嗦着把开山刀插进背后的刀鞘,然后撑着拐杖,拿着兰花站起来。我再次感到脚腕的疼痛,因为寒冷,疼痛加剧了,但还是在我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不过我知道走路是比较麻烦的事情了,尤其我的目标是沿着河滩上的鹅卵石走10公里,到达四号公路桥才可以休息。不然怎么办?在这种野狼出没的劳什子山里睡觉?虽然公路上也会出现狼,但毕竟有人类的文明痕迹,心里踏实一点儿。
当时还有一个悲凉的想法,要是在公路附近被狼吃了,残骸还有机会被人发现。要是在这片大山里面,谁知道有没有下一个弟兄从这里路过呢?这个概率太小了。死了还是有个什么东西留下好,不然怎么给老爸老妈交代?怎么给小影——一想起小影我的心又开始疼。
走!解放军战士死都不怕,我还怕疼怕走路?
我当时真的是拿这句话来激励自己,因为我那时候已经彻底是一个军人,一个合格的士兵,虽然还不是一个合格的特种兵。
我迈一步疼一下,迈两步就疼两下,迈三步就钻心地疼,然后这种疼连环起来,不间断地疼。
我在阴风中一直打着哆嗦,但是必须坚持。因为我若隐若现地听见狼叫,我实在没有勇气再次面对那张灰色的瘦削的脸了,我真的知道什么是阴森森的狼牙了,所以我必须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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