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色调(1/3)

首发：~第50章 色调

《云端飞行》从一开始就是深浅不一的蓝色调。

在观众视角看来这种蓝不过是一种沉静的凝视, 但是底下暗藏着不为人知的汹涌暗流。如果时逾的那句“桑夷喜欢紫色”为夏停定下了紫色的神秘、诱人的主基调，代表一种如梦似幻的气氛，那么这部电影的主色与桑夷本人才是一般无二：忧郁温柔的蓝，或者一场铺天盖地、不肯停歇的惊雨。

观众们从桑夷的视角来看这座城市, 看地面上的灰尘与雨水混合成泥泞的浊流, 看下水道旁边堆积的污垢, 看雨夜里隐约可见的霓虹。观众们也从桑夷的视角来看夏停，所以他们第一眼看到的夏停那样动人, 美丽而危险地在舞台上闪闪发光。

镜头这样掠过这座城市：上个世纪粉刷整齐如今已经残褪的小楼，八十年代风情的学校, 十几亿人口下选拔式教育的管中窥豹, 然后是一些无处可归、只能在这座城市的各个地方醉生梦死的人。

一位电影爱好者这样写道：

“《无依之地》中, fern说, 我不是无家可归, 我只是无房可归。而《云端飞行》里, 夏停向桑夷寻求的，也从不仅仅是一间房子那么简单——他自己也有自己的住处, 并且, 不得不承认的是, 从来没将桑家兄妹当过家人。很难想象出生自清城的桑夷却与这座城市对立，他逃走了一次, 从此清城从他的灵魂里剥离；而从北京来的夏停却驻足于此，他选择了留下，或者说他也从北京逃开, 断腕般将自己的过往撕裂。怪不得古人会说‘反把他乡作故乡’。”

而后镜头切换，暮色的长街里尘埃飘散，夕阳斜斜地挂在西边, 将夏停驻足在花店门前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桑夷的自行车车轮压过一个孤零零的影子，他抬头，远处一个背着琴盒的身影朝他微笑。

“中国有一个成语，叫做‘暮色四合’，它的意思是，傍晚昏暗的天色从四周笼罩过来。这个画面让我一瞬间想到了这个成语，天地好像一个囚笼，将他们关在一起，像是缓缓往中间闭合的墙。这个画面有一种命运般的沉重压迫感，黄昏将他们挤压成一个整体，将他们无可选择地推向舞台的正中心。”

“如果我说这部电影更像是纪录片的拍摄手法，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相信。”

庄褚坐在座位上，看着电影里的故事如水般前进。荧幕里的夏停和荧幕外的庄褚遥相映衬。他仍然能回忆起清城的艳阳和暴雨，回忆起凝望着桑夷的时候夏停的心情，恶劣的新奇、奇怪的玩具，从陷入到沉沦，再到无法说出口的告别。

庄褚甚至可以回忆起夏停对桑夷的爱，夏停自认烂人，却也小心翼翼地捧出一点无可辩驳的真心。

于是他坐直了脊背，看夏停逐渐笑得真心实意。窗外下着雨，湿淋淋的。桑雪明回家说饿，桑夷下厨，夏停帮忙打下手，差点被赶出厨房。夏停笑吟吟的，看桑夷的眼神柔软又生动，第一次吻他的时候神色鲜活，眼睫与眼睫缠卷，开得再妍丽的玫瑰花都不过是多余的点缀。

那样美好的表情居然在自己脸上出现过吗？庄褚奇怪地想，他原来也有过这样生动的情绪吗？

林小舟拍故事胜过拍人。摄像机跟随着夏停离开桑夷家，离开雨中的小小伊甸园，投身蓝紫交错的狂潮。逼仄的街巷、漏雨的伞与泥泞的雨靴，哭花了妆容的女孩和酩酊大醉的中年人，人生的各个苦楚像是大杂烩，翻滚在一间小小的房子里。

而握着话筒的夏停自顾自唱歌。

他唱电光和幻影，说塑胶的爱情与跳虱的旅程，坐在云端、高高在上俯瞰。

下一秒桑夷的消息传来，夏停连外套都忘记带走。雨终于落在他身上，只是没有遇见那个人，遇见了才知道，原来他也只是凡人一个。

情|欲的部分被林小舟处理得特别好。这场情|事带着打斗过后的血腥气与狠意，带着病中神志不清的脆弱，裹挟着风和雨，桑夷颤抖的唇落在他的手指上，那是夏停弹琴写谱子握话筒的手指，他的一切光芒万丈皆因此而生。但是桑夷又吻他的唇，细细碎碎地请求他的拯救。

或许这一刻夏停才是施暴者，但是他愿意将他当做自己的小小神明。

夏停在惊雷与霹雳中握着桑夷的脖颈，这里的骨骼好细又易折。滚烫的血管在他的皮肤下随着心脏跳动，他按着自己的声带，在错乱的情|欲中几欲作呕。

他感觉自己身体里和窗外一样在下雨，雨水无情地洗刷万物。山无棱天地合，最后只剩下一点不敢碰的真心。

但是多可惜，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火车站的绿意葱茏，夏天结束了。

在这之前，桑夷尚不知道，他即将面临的，是一场浩大且无声的离别。